气象站地下室的发现，让专案组意识到，“渡鸦”陈默的疯狂与掌控力远超想象。他不仅是在犯罪，更是在执行一场黑暗的仪式，而专案组众人，似乎都成了他剧本中的演员。
凌风没有慌乱。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实时照片，深吸一口气，直接回拨了那个未知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接通了。对面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电流杂音和……似乎有规律的海浪声？
“陈默，”凌风开口，声音平静，没有用“渡鸦”这个代号，“我们知道小鱼的事了。”
电话那头，呼吸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凌风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共情，而非审讯：
“我们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们知道你去找过村长，去过派出所。我们知道你偷了化工厂的账本。我们知道你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的重量沉淀下去。
“我们也看到了那幅画，‘保护妹妹’。你尽力了，陈默。在那个年纪，面对那样的不公和绝望，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海浪声持续着。然后，一个极其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响起，带着冰冷的嘲讽：
“同情？凌警官，收起你那套心理医生的把戏。你们拯救不了任何东西。你们和当年那些人，没有区别。”
“我们不一样。”凌风斩钉截铁，“法律或许有瑕疵，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我们从未放弃追寻。我们不会用更多无辜者的鲜血，去祭奠过去的悲剧。小鱼如果活着，她绝不会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陈默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你们这些穿着制服的人，永远只会说漂亮话！当年我跪在村长家门口的时候，你们在哪？我母亲抱着小鱼的尸体在镇政府哭晕过去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你们倒要来审判我了？！”
“当年的失职，我们承认，也必须有人为此负责。但这不是你滥杀无辜、制造更多悲剧的理由！”凌风的声音也提高了，“你看看你做的这一切！那些被你诱导、被你洗脑的人，他们也有家人，他们的痛苦又该由谁来负责？！”
“无辜？呵……”陈默冷笑，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恨意，“那个女教师，肆意践踏家庭伦理，辱骂长辈，算无辜？那个工厂女工，背叛婚姻，算无辜？那些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算无辜？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算无辜？！法律制裁不了他们，我来！这个世界需要清洗！需要一场彻底的净化！”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凌风厉声质问，“谁给你的权力？！你以为你是上帝吗？！你和你所憎恨的那些滥用权力的人，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你甚至比他们更恶劣！因为你躲在暗处，用更卑劣的手段！”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显然凌风的话刺中了他的要害。沉默了几秒后，陈默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辩论毫无意义。凌警官，你永远无法理解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既然你那么想主持正义，那就来试试吧。城东海崖，灯塔。一小时后。只你一人。否则，湮灭真正开始。”
信息发出后，电话被挂断。紧接着，两张实时照片传来：苏妍正在电视台加班剪辑节目的监控画面！还有一张透过咖啡厅窗户柳知语正在冲泡咖啡的画面！威胁，赤裸而直接。
一小时后，城东废弃的海崖灯塔。狂风呼啸，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凌风独自一人，迎着风走到灯塔锈蚀的铁门前。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灯塔内部空旷而破败，旋转的铁梯通向顶部的灯室。月光从破损的窗洞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来了。”陈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得可怕。
凌风缓缓走上旋转铁梯，每一步都踩在吱呀作响的钢板上。在灯塔顶部的灯室，他看到了陈默。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早已停止转动的透镜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大海。他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身形消瘦，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落魄青年，完全无法和那个搅动风云的“渡鸦”联系起来。
“看看这片海，”陈默没有回头，声音飘忽，“它吞噬了我的父母，也带走了小鱼。它那么深邃，那么黑暗，可以隐藏一切罪恶。”
“罪恶不会被隐藏，只会被清算。”凌风停在几步之外，手按在腰后的枪套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陈默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深邃得像他刚才描述的大海，里面翻涌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清算？像你们清算吴山行、赵永明那样？然后呢？会有更多的吴山行、更多的赵永明冒出来。这个世界的腐烂，是系统性的。”
“所以你就自己来当法官和刽子手？”凌风逼近一步，“你清除的那些人，或许有罪，但罪不至死！你有权力决定谁的道德有瑕疵吗？你和你憎恨的那些滥用权力的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陈默猛地激动起来，匕首直指凌风，“我针对的是真正的恶棍！是法律奈何不了的蛀虫！我是在净化！而你们，只是在维护一个腐朽的秩序！”
“净化？”凌风冷笑，“你指的是教唆那些内心充满痛苦的人去杀人？把他们也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你这不是在净化，你是在制造更多的悲剧！你是在用小鱼的名义，行魔鬼之事！”
“住口！”陈默被彻底激怒，眼神瞬间变得疯狂！“你懂什么？！那些人的痛苦，那些被背叛、被欺凌、被不公对待的人！他们的绝望谁能懂？！我给了他们方向！给了他们力量！让他们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正义！”
“那不是正义！那是仇恨的循环！是更大的不公！”凌风寸步不让，“你看看孙大娘的女儿！她也受过污染伤害，但她活下来了，她在努力生活！她没有变成你这样的怪物！你只是在利用别人的痛苦，来满足你自己扭曲的复仇欲望！”
“利用？不！是解放！”陈默嘶吼着，一步步逼近，“我解放了他们被压抑的怒火！我让他们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弱肉强食！只有力量才是真理！”
“你解放了他们，然后把他们送进了地狱，或者死刑场！”凌风也提高了音量，目光如炬，“这就是你想要的？用更多的鲜血和生命，来证明你所谓的‘真理’？小鱼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吗？！她会为你现在的样子感到骄傲吗？！”
“不许你再提她！！！”陈默彻底失控了！凌风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怒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突进，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刺凌风咽喉！速度极快，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
凌风早有防备，侧身闪避，同时拔枪！但陈默的近身搏击技巧远超预料！他手腕一翻，匕首变刺为划，攻向凌风持枪的手腕！动作狠辣刁钻！
凌风被迫后退，枪口难以瞄准。两人在狭窄的灯塔灯室内展开激烈的近身搏斗！匕首的寒光与拳脚的风声交织在一起！陈默的身手异常敏捷，力量也不小，招招致命，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你们什么都不懂！这个世界需要血与火的洗礼！”陈默一边猛攻，一边嘶吼。
“需要改变的不是世界，是你那颗被仇恨吞噬的心！”凌风格开一记凶狠的直刺，一个扫堂腿试图放倒陈默，却被对方灵活躲过。
缠斗中，凌风的肩膀被匕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而他也抓住机会，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陈默的肋部，传来一声闷响！陈默吃痛，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灯塔下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凌队！”
是邢铁！他终究不放心，带着突击队赶到了！虽然腿伤未愈，但他靠着顽强的意志，率先冲了上来！
陈默听到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更加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扑向凌风，不再是攻击，而是死死抱住他，一起撞向灯塔破损的玻璃窗！他想同归于尽！
“一起下地狱吧！”陈默咆哮着。
千钧一发之际，凌风用尽全身力气扭转身体，同时一脚蹬在身后的铁柱上！两人撞碎了玻璃，但凌风在下落瞬间，单手死死抓住了窗框边缘！陈默则因为惯性，朝着下方数十米高的礁石坠落！
但就在坠落的前一刻，凌风另一只手猛地伸出，抓住了陈默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让凌风的手臂几乎撕裂，但他没有松手！
陈默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凌风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
“为什么？！”陈默在风中嘶喊，“让我死！”
“你的罪……”凌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必须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由我，或者……这片海！”
这时，邢铁和其他队员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上来。陈默被迅速制服，铐上了手铐。他瘫坐在地上，望着窗外依旧黑暗的大海，失魂落魄，仿佛所有的力气和疯狂都在刚才那一刻耗尽了。
凌风捂着流血的肩膀，喘着粗气，看着被押解下去的陈默，对邢铁说：“通知技术组，全面收网，‘湮灭’计划终止。”
邢铁重重地点了点头。
黎明终于到来，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海平面，照亮了这座历经风雨的灯塔。一场席卷网络与现实、交织着仇恨与执念的风暴，终于在这一刻，暂时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