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经习惯了红总那种无论干啥，都是信心满满先表决心，口号喊得震天响，然后悄么声，嘀嘀咕咕提困难的风格。
一句“没有”，才让李乐回过神来，面前这人不是许晓红。
是那个为了了解考察超市便利店的工作流程，管理制度，进货渠道，规范模式，能够背着小包，一个人独闯鹏城，花了小一年时间，白天在大型商超，夜里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打工学习摸索的折娜娜。
两人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是工作起来，明显是两种作风。
红总许是自己经常被自己上课教育，已经渐渐体现出长于战略规划，统筹整合，谈判以及寻找发展方向的特质来。
而折娜娜，虽然一直在李泉身边，直接见面不多，但是从过去每次的邮件电话沟通，还有提交的报告报表上来看，更加细致、严格，强调执行，注重规范，做事冷静周密，未谋胜先谋败。
如果说许晓红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粗中有细，折娜娜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想着想着，又想到另一个在成子那边的肖依依。肖依依和这俩又不一样，属于授权型，规划好方向，放权让下面人自己决策并执行，给予下属充足的信任和自由度。
这几位，都好，也都不好，一个粗，一个累，一个松。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既要又要，别说他们，就连自己都....诶？我挺好啊！这些问题我都没有，嘿嘿嘿。
瞧见李乐捧着文件夹，表情瞬间变了好几次，最后，开始咧着嘴笑起来，折娜娜心说，这人，有病了？
“诶，诶~~~”折娜娜伸手在李乐眼前晃了晃，
“啊？”李乐一抬头，看到一张白皙皙的脸，还有亮晶晶的钢牙箍，“哦，你说，咋没信心的？”
“明摆着么，这里是哪儿，是沪海，既是全国开店成本、也是消费水平最高的几个地方之一，这里的消费模式、消费业态，消费理念，都和其他地方二三四线城市有很大区别，甚至和燕京、羊城、鹏城这些同为一线的城市都有差别。”
“在这里盈利，不代表你去其他地方也能盈利，从成本、门店选品、布局，涉及到商品采购、配货、物流、信息系统等硬件设施到人才团队到品牌形象积累，都是问题。”
李乐笑了笑，“我知道啊，所以你的信心是建立在什么地方。既然这三家试验店都没让你有足够的信心。”
折娜娜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订好的几张纸，递给李乐。
“啥？”李乐接到手里。
“你先看看。”
“关于乐客连锁便利实验店的总结，和发展规划构想。可以啊，娜娜姐，都会制定战略了。”
“开了这三家店之后，我自己琢磨的，还没写完，正好你来了，当面和你说说。”
“成，我先瞅瞅。”
“楼下有斯塔巴克，我让人给你捎一杯上来，你喝着看？”
“咋？你也开始喜欢这玩意儿了？”
“入乡随俗呗，被下面的员工给带的，一天不喝还有点不得劲。”
“成，娜娜姐，你现在是半个沪海人了。”
“去你的，要不要？”
“不要，你自己来吧。睡个好觉比喝什么咖啡都管用。”
“噫~~~~不喝拉倒。”
一开门，叫过一个小文员，帮忙跑腿儿，没一会儿，李乐就听到身边滋儿咂的嘬吸管儿的声音。
“诶，小乐。”
“啊？”
“你说，啥时候咱也有自己的斯塔巴克。”
“等等呗，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咖啡更会有的。”
“倒也是。看完咧？咋说？有用没？”
“怎么没有。”李乐把看完的装订纸张又翻回第一页，说道，“你的规划里的几步走，这个，要继续开试验店，选择在燕京、羊城、鹏城之外的几个弱一线城市，有什么依据么？”
“我这边根据的是城市规模、人口，消费水平，消费习惯，还有人均工资收入，消费比例......”
“还是按照社区店、街边店、医院周边这个模式？”
“不一定，这次我的想法是除了这几个，还有像地铁内便利店、街内店、城乡结合部、城市旅游点这几个位置.....”
“预算成本呢？”
“每家店投入资金规模在三十到四十万之间，整体投入资金八百万左右，这个我和大泉哥做过沟通，他的意思是看你的意思，还有.....”
“货源、品类、物流系统，你这边有计划，新的变化在什么地方体现？”
“仍以售卖日常快消品为主，但增加小食品和早餐品类，除了茶叶蛋、包子之类，尝试引入煮货、即食快餐、面包、三明治这类大众化的鲜食熟食类商品，烘焙商品的全天制售，为消费者的早餐、下午茶、夜宵增加更多增值服务，和传统的无连锁品牌的小便利店区别开来......”
两人就这么一个提问，一个解答，中间李乐又加了些自己上辈子看到的一些新型的消费模式的应用，说着说着，一个多小时过去。
折娜娜看了眼手机，挂掉，继续道，“当店面数量满足成本核算之后，自有商品的比例要占到四成左右，食品类的要占到六至七成，咱们有丰禾食品这个别人没有的先天条件，就要利用起来。”
李乐点点头，“订单化生产？”
“是开发专属产品，从品质上、内容上还有丰富程度上和其他商超形成差异化，更大程度上解决采购成本问题，无论是代工，中央厨房，自建鲜食工厂，仓储，都要围绕提高单店营收和降低成本来考虑。”
“这个，我建议你和成子沟通一下，他那边还有一套冷链生鲜物流系统的长期构建，你们可以互相对照着，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明白，就是两家配合发展呗。”
“对！是这样，在具体业务上，你们就能有更多的联系，促进。”
手机又震动，折娜娜瞅了眼，又挂掉。刚要说话，就见李乐一抬手，笑道，“行了，你这一会儿都挂了三次了，这已经下班半小时了，还是周末，肯定有人着急了吧？”
“没有，没有，骚扰电话，咱们继续。”
“别，我可不加班，你又不给我加班费。就这样吧，该说的也差不多了，有什么，你邮件发我，打电话。”
“当老板得有觉悟，哪有要加班费的。”
“诶，我就是。”李乐把手里的那几张规划一折，塞进背包里，起身，叹口气，“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的，看来你这是佳人有约，下次吧。”
“嘁，一看就不真诚。下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走吧，一起下楼。我瞅瞅娜姐夫长啥样。”
折娜娜耳朵又红，“拱！”
等着折娜娜收拾收拾，两人出了办公室。
李乐瞧见办公区已经空了大半，给折娜娜示意还在办公桌上趴着的人，笑道，“人家这加班呢，有加班费的吧？”
“有啊，不是你给大泉哥定的规矩么，公司严禁无异议的加班，要是每个月加班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人资会找员工谈话的。”
“对头，得分析一下，是工作分配上，人手不够，还是工作能力原因，要么就是正常上班时间摸鱼，加班薅公司的羊毛。”
“那种怎么办？”折娜娜指指靠窗的几张桌子，“那几位可都是经常打过卡之后，赖着不走，在公司上网的。”
“就当福利呗。几个电钱，不值当的。”
“哟哟哟，这又大方起来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得区别对待不是？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李乐笑了笑。看到那几个一看就是单身狗长相的男员工，忽然想起了上辈子搬砖的自己。出租屋，公司，公司，出租屋，除了几个同事，没有什么社交，没有女朋友，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精打细算，怀揣着三分迷惘七分不切实际的梦想打拼着。
今天嫌弃工作时间多了，明天又嫌弃假期少了。当然，后来的看法变了，因为被毕业了。现实，是最好的老师。
要么累，要么没前途，要么又累又没前途。
安放心灵之地养活不了身躯，养活身躯之地无法安放心灵。就像，海盗的家，不是海，不是港口，不是某一个地点，而是那条千疮百孔的破船。
“娜姐走了啊？”
“娜总下班啦！”
“折总，我们马上走！”
看到李乐和折娜娜，几条单身狗“汪汪”着。
“见小李总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大李总把你们都惯坏了。”
“小李总好。”
“小李总下班啊。”
“小李总真帅！”
李乐摆摆手，“感谢你们认清事实。”
“哈哈哈~~~~”
折娜娜一拍工位挡板，“赶紧找对象，整天赖在公司里，不嫌烦啊！一群碎怂！”
“娜姐，您给介绍呗。”
“就是，就是。”
“边儿玩去！甭跟这群单身汉废话，走了！”折娜娜一拉李乐，出了公司。
楼下，刚出大厅，李乐就瞧见一个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留着中分短发，打扮的挺清爽的高个儿男人站在门口的柱子旁，手里拎着一束娇艳的玫瑰花。
瞅见折娜娜走出来，面色一喜，迎了上来，可又看到折娜娜身边的李乐，随即一愣。
“诶，娜娜姐，是这位不？”李乐小声道。
“看见还问。”
“哟，可以啊，还知道带束花，可以，很懂罗曼那个提克。”
“瞎说什么呢。”折娜娜一扯李乐的背包，来到男人面前。
“大元，等久了吧。刚在和这人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嗨，别啥都往我头上赖啊。”李乐嘿嘿着，冲男人伸出手，“你好，李乐，娜娜姐的不算怎么远的远房亲戚。”
“噢噢噢，你好，你好。”男人这才反过想来，脸上又见了笑容，忙握住李乐的手，“立早章，章大元。”
手握手，上下晃了晃，李乐一松，冲折娜娜说道，“我走了啊，你和姐夫玩的开心啊。”
“伲个瓜p。”折娜娜刚抬脚，李乐就窜了出去。
“哈哈哈哈~~~”
看着李乐跑走，章大元问道，“你同事？”
“老板。”
“老板？不是李总么？”
“这是小李总，那个是大李总，哥儿俩。”
“哦，不过看着跟大学生似的。”
“本来就是，人家还上研究生呢。”
“怪不得。诶，上学，怎么还是老板？”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傻不拉几只知道蹲实验室？这人，厉害着呢，以后再给你说。”
“嘿嘿，我不傻，瞧，花！好看不？”
“好看，你又乱花钱，这都能吃顿KFc了。以后别买了。”嘴上这么说，可折娜娜接过花，闻了闻，一脸笑意，落在章大元眼里，一时分不清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诶，咱们干嘛去？”
“看电影呗。”
“饿肚子看？”
“哪能呢，先吃饭，我请客。”
“算了吧，就你那点钱，酸菜鱼吃不吃？”
“我都行，听你的。”
李乐开出车，驶上大路，车流中，瞧见走在人行道上，捧着花的折娜娜，心道，真好啊。
。。。。。。
“张奶奶，张奶奶。”
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张稚秀，听到李乐进门的声音，抬起头，看过去。
“回来了，去，洗手，吃饭。”
“春儿呢？”
“春儿说晚上不回来吃了，在医院陪兰馨吃了。”
“哦，我还以为又和秦川出去了呢。”李乐走到张稚秀身边，一脸笑容。
“怎么，吃了冰糖了，脸上这么甜？”
“哪有，张奶奶，当当当当~~~~”李乐手从后背拿出来，攥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哟~~玫瑰花啊！”
“给您的。”
“哈哈哈哈！！”张稚秀笑着，接过花，伸手捋了捋花叶子，“怎么？想起给我一个老太太送花？”
“没啊，今天规划了两件有意义的事，看到一件美好的事，就想着，给您也送一束，祝你青春永驻！”
“你这个嘴哟，抹了蜜糖了哇？”
“真心的。”
“好啊，谢谢！！”
“不客气，我去洗手，咱们吃饭，乔阿姨，还有活么？”李乐颠颠儿跑去厨房。
闻着花香气，又抹了抹柔软娇艳的花瓣，张稚秀笑着笑着，想起在春天的一道圪梁梁上，一个身穿褪了色的灰白军装，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也是这样从背后拿出一束夹杂着野草的丁香花，递到自己面前，鼓起勇气，又带着几分扭捏说道，“张稚秀同志，我觉得，你比这花，还好看。”
回忆着，嘴里喃喃着，“当年剩绾同心结，此日春风为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