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彤死死盯着小女孩的尸体，月光勾勒出她苍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纹丝不动，唯有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在昏暗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像是被人用细针固定住的弧度，既不自然，又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两种气质混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是……是错觉吧？”老王声音发颤，死死攥着缠在手腕上的金链子，链节硌得皮肉生疼，却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刚才明明听得真切，那笑声软糯，像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就贴在耳边响起。
小李早已缩在墙角，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把胸前的丝绸衬衫浸得透湿，混着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
她不敢再看那具尸体，死死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自我安慰。
叶彤没有说话，下床，指尖缓缓抚上小女孩冰凉的脸颊。
触感依旧是僵硬的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黏腻，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
可刚才那声笑，绝不是幻觉——她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笑声就是从这具尸体的方向传来的。
尸体的腐臭气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那是生命流逝后无法伪装的痕迹。
可若不是尸体，那笑声又来自哪里？
她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手腕上的银镯上，月光透过柜门缝隙，在镯身刻着的“月”字上流转，泛着一丝极淡的银光，转瞬即逝。
叶彤心头一动，指尖轻轻触碰到银镯，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楼下的摇篮曲突然一顿，紧接着，传来妈妈温柔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哼唱声，歌词模糊不清，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念咒：
“月儿圆，月儿亮，乖孩子，睡香香……不乖的，扔远方……”
歌声穿透楼板，钻进房间，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心头发闷。
衣柜里的老王和小李吓得浑身一僵，小李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叶彤立刻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噤声。
她侧耳倾听，除了楼下的歌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似乎是从衣柜的背面传来的。
她心中一凛，缓缓挪动身体，拨开堆在衣柜角落的旧衣服。
衣柜背面的木板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后面似乎是空的。
那刮擦声，正是从裂痕深处传来的，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摸索。
“那……那是什么？”老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缩，声音压得极低。
叶彤没有回答，指尖顺着裂痕轻轻摸索，发现木板是松动的。
她屏住呼吸，缓缓用力，将木板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比衣柜里更浓重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和妈妈身上相似的甜腻香气。
缝隙后面，是一个狭窄的暗格，只能容下一个小孩蜷缩。
暗格里铺着一层破旧的棉絮，棉絮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早已干涸发黑。
而在暗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偶，和衣柜里那件鲜红的兔子玩偶服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许多。
布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此刻正盯着外面，透着一股诡异的邪气。
刮擦声正是从布偶身上传来的。
叶彤仔细一看，才发现布偶的手臂正微微动弹，指尖的布料摩擦着暗格的木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活……活的？”小李吓得牙齿打颤，几乎要晕过去。
叶彤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个暗格，这个布偶，显然和死去的小女孩有关。
而妈妈对此似乎一无所知，否则绝不会把这里当成埋葬秘密的坟墓。
就在这时，布偶的头突然转了过来，黑色的纽扣眼睛直直地看向叶彤，嘴角微微上扬，竟也露出了一抹和小女孩尸体一模一样的、僵硬的微笑。
“嘻嘻……”
又是一声轻飘飘的嬉笑，这次清晰无比，正是从布偶嘴里传来的。
老王和小李吓得魂飞魄散，老王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玩偶服，发出一声轻响。
叶彤脸色一变刚想阻止，就听到房间门外传来妈妈的脚步声——那柔软的拖拽声，正朝着房间缓缓靠近。
“不好，她来了！”叶彤压低声音，迅速将木板推回原位，重新堆好旧衣服，示意老王和小李赶紧缩回衣柜深处。
两人手脚并用地往后缩，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叶彤顺手将柜门拉严，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透气，钻进床铺。
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住，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妈妈的身影顺着门缝滑了进来。
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红得滴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似乎是被刚才的声响吸引过来的。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缓缓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床铺，扫过窗帘，最后落在了衣柜上。
“我的乖彤彤，刚才是不是有声音呀？”妈妈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是不是藏了什么不乖的东西，在偷偷说话呀？”
衣柜里的二人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叶彤甚至能听到柜里老王和小李紊乱的呼吸声，连带着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眯着眼，盯着柜门的缝隙，看着妈妈的身影在衣柜前停下，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要穿透门板，看穿里面的一切。
妈妈的指尖轻轻抚上衣柜的门板，带着黏腻的触感，像是沾染了什么液体。
她缓缓划过门板，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嘴里依旧哼唱着摇篮曲。
歌声越来越近，压力越来越大。
“嘻嘻……”
叶彤能感觉到暗格里的布偶也开始回应，刮擦声越来越响，似乎在故意吸引妈妈的注意。
她心中一紧，突然意识到——这个布偶，或许根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冲着妈妈来的。
就在这时妈妈的手突然停在衣柜门板的中央，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嘴角的温柔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的杀意：“藏在里面的小东西，以为妈妈找不到你吗？”
她猛地用力，就要拉开衣柜门。
叶彤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旦柜门被打开，里边的二人，还有那个诡异的布偶，都将暴露在妈妈的面前。
而妈妈这次，显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暗格里的布偶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嚎，像是孩童被欺负后的哭喊，凄厉无比。
紧接着，布偶猛地从暗格的缝隙里弹了出来，直直地朝着妈妈扑去。
妈妈猝不及防，被布偶扑了个正着，布偶的爪子死死抓住她的睡裙，黑色的纽扣眼睛死死盯着她，嘴里发出尖锐的哭嚎声。
“啊！”妈妈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这是叶彤第一次听到她失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是你，你怎么还没死！”
她拼命想要甩开布偶，却发现布偶像是粘在了她身上一样，无论怎么撕扯都扯不掉。
“妈妈，别不要我，妈妈！”
布偶的哭嚎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像是在控诉什么，听得人毛骨悚然。
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险些忘记了呼吸。
妈妈在房间里疯狂地扭动、撕扯，暗红色的睡裙被扯出几道口子，露出的皮肤苍白如雪。
她的脸上满是恐惧和愤怒，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假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给我滚开，滚开！”她尖叫着，双手死死掐住布偶的脖子，想要将它掐碎。
可布偶的身体像是铁做的一样，纹丝不动，反而哭得更凶了，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妈妈……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妈妈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的愤怒瞬间被绝望取代。
她瘫软在地，双手无力地垂下，布偶从她身上滑落，掉在地板上，依旧睁着黑色的纽扣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妈妈蜷缩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像是崩溃了一般：“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不乖……是你非要揭穿我……我没办法……”
叶彤睁开眼，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的疑团渐渐解开。
这个布偶，恐怕就是小女孩的灵魂所化，她一直藏在暗格里，等待着向妈妈复仇的机会。
而妈妈对这个衣柜的忌讳，除了那具尸体，恐怕还有这个藏在暗格里的、缠着她的灵魂。
就在这时，妈妈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而疯狂，她死死盯着衣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她猛地站起身，朝着衣柜冲来，双手死死抓住柜门，用力一拉！
“砰！”
衣柜门被猛地拉开，妈妈那张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
但衣柜中并没有人。
只有一个大型玩偶服装，正在里边耷拉着头。
怎么可能！
妈妈表情一僵。
“妈妈……别扯……这件衣服会坏的……”
布偶的哭嚎里裹着孩童的委屈，黑色纽扣眼睛死死黏在妈妈脸上，短小的布料爪子攥得愈发用力，指甲缝里渗出的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珠渗进鲜红布料。
妈妈被这股顽固的力道缠得双目赤红，温柔假面彻底碎裂，狰狞的杀意爬满苍白的脸，她猛地抬手，指甲如利爪般抠进布偶的衣料，硬生生撕下一块带着棉絮的碎片。
“撕拉——”
布料撕裂的脆响刺破死寂，布偶的哭声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妈妈坏！你弄坏我的新衣服了！”
它小小的身体突然绷紧，原本柔软的布料瞬间变得坚硬如铁，像颗裹着红绸的石球，狠狠撞向妈妈的胸口。
妈妈猝不及防，被撞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磕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她喉头一甜，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指尖抹掉血迹时，眼神却愈发疯狂，冷笑一声：“死东西，都成孤魂野鬼了还缠着我！
今天就把你撕成碎片！”
她扑上前，双手死死按住布偶，指甲顺着布料纹路狠狠撕扯。
“嗤啦！嗤啦！”
鲜红的衣料被一块块扯下，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棉絮中裹着几根细软的黑发——是那个死去小女孩的。
布偶在她掌心疯狂扭动，哭嚎声里满是不解，哪里还有半分复仇的戾气，只剩被妈妈欺负的委屈：“我换了新衣服的……红红的，和彤彤姐姐一样……妈妈为什么不喜欢？”
它的声音越来越哑，撕裂的衣料缝隙里渗出淡淡的银光，那是小女孩灵魂的力量在流逝。
突然，布偶猛地抬起头，纽扣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短小的手臂骤然伸长，布料缠绕住妈妈的手腕，像根红绳死死捆住。“妈妈不许走！
等我换件衣服好不好？
这件不好看，我再换一件！”
妈妈被缠得青筋暴起，猛地发力，手腕狠狠一甩，将布偶砸向地板。
“砰！”
布偶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缠绕的布料松开，却又立刻弹起，扑向妈妈的脸。
它用小小的脑袋撞向妈妈的额头，用破碎的布料蹭她的脸颊，哭声里带着哀求：“妈妈，别生气……我听话，我换衣服……”
妈妈被缠得彻底失控，抬手抓住布偶的脑袋，双手向两边狠狠一扯——
“咔嚓！”
像是骨头断裂的声响，布偶的脑袋被扯得歪斜，纽扣眼睛掉在地上，滚到衣柜门口。
它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垂下，只有破损的衣料还在微微颤动，像是不甘心的抽搐。
“还敢闹？”妈妈喘着粗气，眼神冰冷地看着掌心残破的布偶，指尖用力，继续撕扯剩余的布料。
棉絮纷飞中，那道淡淡的银光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小女孩半透明的身影，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布，小脸上满是困惑：“衣服……又坏了……”
妈妈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瞳孔骤缩，抬手就要抓去，却见小女孩突然露出甜甜的笑，像在讨好：“妈妈，我再换一件！
这次一定换你喜欢的！”
话音未落，银光顺着衣柜缝隙钻进去，消失在暗格深处，只留下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像风吹过布料的轻响。
妈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空洞的茫然。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布偶碎片，突然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低低的呜咽，语气诡异又复杂：“走了……终于走了……”
可她不知道，暗格里的银光正静静蜷缩着，像个等待新衣服的孩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酝酿着下一次“换装”
——她不懂死亡，只知道妈妈不喜欢自己的“衣服”，只要换一件，总有一天，妈妈会对她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