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应该是和列车那边沟通了情况，叶彤被安排在商务座。
因为还没到复工日，从b市到西南方的高铁上没什么人，有也只有几个趁着过年出去旅游的家庭。
那种家庭出去动辄三五个人，应该也不会买商务座，所以给叶彤安排在商务座最前排，是所有人默认的最优解。
但凡事皆有意外。
叶彤落座之后，身后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她转头，有些好奇的去看，居然真的是一大家子人。
这群人很奇怪，看衣着非富即贵，却只有一个人穿着简朴。
那是个年轻姑娘，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忙，忙着将行李搬上列车。
要不是乘务员帮忙，列车启动她都不一定能运完。
“拿个行李都磨磨蹭蹭的，哥，你说你要她干嘛呢？”说这话的应该是一行人里年纪最小的，她头发显然是被精心护理过，手上的美甲贴的钻都闪人眼珠子，噘着嘴，有些嫌弃的对身边那个男人撒娇。
那个男人模样与这女孩相仿，听到这话没什么起伏，从鼻子里发出“嗯”来敷衍她，手上电话没停，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真是晦气，这次出来仅没见到詹家先生，还惹得人家不高兴了。”那女孩嘀咕着，“都怪你，丧门星，就不该让我哥娶你！”
火势又转向了那个女人。
那女子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她的气还没喘匀，哪怕是冬天，她也出了一身的汗，正找了张纸巾，胡乱擦着自己脑门上的汗水。
“胡瑶瑶，骂你呢，你听不见啊。”女孩更生气了，抬手把她刚放好的包裹扔过去。
女子——就是胡瑶瑶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将砸在自己身上的包再次捡起来，低声：“不是我的错。”
“你还敢顶嘴？如果不是你不叫我们起床，我们怎么会错过与詹家小姐的见面机会？”现在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那尖酸刻薄的模样与那少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你们没给我在酒店里开房，我昨天是在酒店大厅睡的，保安不让我上楼。”胡瑶瑶垂着眸，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气的那人跳脚。
“你还敢顶嘴？”
“我没有——”
“够了，”那个一直在打电话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冷冷瞥了一眼胡瑶瑶，“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跟我的父亲解释，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的事。”
“陈湛，你——”胡瑶瑶难以置信般瞪大眼，“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叶彤有些嫌弃地皱了皱脸。
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听到这种堪比霸总虐文小说的情节。
叶彤把猫包妥善放在脚边，刚戴上耳机点开一部纪录片，身后那家人的争吵——哦不，对那胡瑶瑶的单方面责骂就像魔音穿脑，轻易穿透了降噪耳机。
尤其是那个陈湛的妹妹，声音又尖又利，对胡瑶瑶的辱骂不堪入耳，但翻来覆去都是“配不上我哥”“丧门星”“土包子”那几句。
词汇贫乏，听得渡魂都替她着急：【啧啧啧，你要说她素质好，她骂人；你要是说素质差，来回就那几句，丁点杀伤力都没有。】
“我哥这么优秀，随便找个都比你强！”
【哦豁，换了词儿了。】渡魂作壁上观。
“你看看，前边坐着的那个，比你强了不知道几百倍，比你有气质，比你优雅！”女孩的声音陡然拔高，不知道指了谁。
【哈哈哈哈。】渡魂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狂笑。
叶彤眼皮一跳：“指的不会是我吧？”
她感觉后背似乎被无形的视线戳了一下，
但她什么风浪没见过，无动于衷，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专注地看着手机里的影片，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女孩似乎不打算放弃这个证明自己哥哥魅力的机会。
脚步声响起，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叶彤的座椅扶手上。
叶彤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却满脸骄横的年轻女孩。
“喂，美女，”女孩扬着下巴，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叶彤看，上面似乎是她的社交媒体页面，晒满了各种奢侈品和定位在高档场所的照片，“认识一下？这是我哥陈湛，青年才俊，家里在悦城那边可是有头有脸的。我看你一个人，交个朋友？”
她语气里的施舍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仿佛能被“引荐”给她哥哥是天大的恩赐。
叶彤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又回头，抬眼看了看站在原地、脸色有些不自然却并未阻止妹妹的陈湛，以及他身后那个一脸刻薄相、似乎觉得女儿此举甚为得体的母亲。
又看了一眼那泪水在眼中打转的胡瑶瑶，她的视线落回女孩脸上，淡淡开口：
“没兴趣。”
三个字，清晰，冷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似乎没料到会遭到如此干脆的拒绝。
“没兴趣？”她拔高了音调，引得不远处偷偷观望的乘务员都皱起了眉，“你知道拒绝的是谁吗？我们家悦城说一不二！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攀上我哥都没机会？你别给脸不要脸！”
叶彤原本已经打算重新戴上耳机，听到“悦城”三个字，准备动作的手指微微一顿。
悦城……这么巧？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这个气急败坏的女孩，以及她身后那个终于露出些许在意神色的哥哥陈湛。
原本觉得这只是趟路上无聊的噪音插曲，没想到似乎撞上了意想不到的线索。
女孩被叶彤一句“没兴趣”怼得脸色涨红，正要发作，身后的陈湛终于沉着脸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陈薇！还嫌不够丢人吗？回来坐好！”陈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眼神警告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
他到底比陈薇多点社会经验，看出叶彤气质不凡，不像是能被轻易唬住的人，再闹下去，只怕真不好收场。
陈薇被哥哥一吼，委屈又不忿，但看着陈湛难看的脸色，终究没敢再嚷嚷，只是狠狠剜了叶彤一眼，气呼呼地被拉回了座位。
那位刻薄的陈母也嘀嘀咕咕地数落着胡瑶瑶，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
叶彤乐得清静，重新戴好耳机，但心思已经不在纪录片上了。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调出通讯录，找到了詹千雅的名字。
【叶彤】：千雅，打听个事。悦城陈家，是不是前段时间去你们家想谈合作被拒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詹千雅几乎是秒回：
【詹千雅】：可不是嘛！不知道哪里来的陈家，那个陈湛，带着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妈和妹妹，拿着一堆他们自称是神迹的符咒，就想跟我们詹家搭上线，真是异想天开。
【詹千雅】：我能看出确实有点东西，但符咒的磁场混乱不堪，不像是正经门派。被小老头直接请出去了，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詹千雅】：哦对了，他们家里唯一还算明白事理的就是陈湛那个老婆胡瑶瑶，听说家境普通但人挺踏实，可惜了，落在那么一家子手里，根本不被当人看。
【詹千雅】：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碰上他们了？
叶彤看着回复，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她指尖飞快地移动：
【叶彤】：嗯，高铁上碰巧邻座，看了场闹剧。对那家子没兴趣，但他们提到的符咒，还有他们家在悦城的“地位”，有点意思。帮我个忙？
【詹千雅】：你说。
【叶彤】：用你们詹家的名义，再联系一下陈湛。
【叶彤】：就说对上次他带来的符咒制作工艺还有些疑虑，但觉得或许有其独到之处，希望能派人去他们制作符咒的地点实地考察一下。指定让我去。
【詹千雅】：……你这是要深入虎穴啊？那么混乱的磁场，能制作出那种符咒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你自己去，确定吗？
【叶彤】：确定。
【叶彤】：放心，我有分寸。
【詹千雅】：行，我明白了。我这就让我助理联系他，保证把戏做足。
【詹千雅】：你自己千万小心，那一家子，尤其是陈湛，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心思阴沉得很。
【叶彤】：谢了。
结束聊天，叶彤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畔似乎还隐约传来陈家母女对胡瑶瑶的低声斥责，但这已经不再仅仅是令人厌烦的噪音了。
这家人，尤其是陈湛，如此看重与詹家的合作，甚至不惜在列车上都对失败的缘由迁怒于胡瑶瑶，如今得到“詹家”回心转意、愿意考察的消息，必然会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陈湛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讲电话声。
“……是，是，您放心！我们陈家的符咒绝对是祖传秘法，只是上次仓促，未能完全展示……实地考察？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好的好的，恭候大驾！”
那边又隐约说了什么，陈湛的脸一僵：“您说您有个朋友在高铁上？让她代为检查？”
不知道詹千雅又给他画了什么饼，陈湛的面色再次从刚才的为难变成了狂喜：“哎，好，好，您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吧。”
挂了电话，陈湛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对着母亲和妹妹低语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压抑不住的喜悦和重新燃起的野心，叶彤能清晰地感觉到。
连带着，他们对胡瑶瑶的责骂似乎都暂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