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雨欲来
威利很快便将金帐汗国关于图尔加城和吕卡隆城的边界纠纷问题的声明公布了出去。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领民的权益受到侵犯，如果帝国方面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不介意用军队去帮我的子民们讨回公道。
然而，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一个宣战的借口。
不过，元老院那些蠢货的智商再次突破了我的认知，元老院几乎在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给出了他们的答复，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极尽谄媚和讨好的字眼看久了会反胃的话，我真应该把那一份答复好好的一字不落的抄下来。
毕竟人能没底线到这个程度，也算是绝世仅有了。
对于这份元老院的答复，我很想把他公之于众，让帝国人看看他们的那些元老们到底是个什么丑陋样子，但我最后还是没有多此一举，毕竟元老们的形象经过长久的口碑沉淀，在所有卡拉迪亚人心中已经低得无以复加了。
元老院的部队基本上都在萨涅俄帕附近，他们在整合共和派的全部力量，想要快速扑灭涅雷采斯家族在萨涅俄帕的势力，尽早的将彭同的儿子法冬捏在自己手里，以此来获得战争和谈判上的主动权。
夜长梦多，元老院当初趁着伊斯蒂安娜等人不在吕卡隆城的空档刺杀了彭同，但随之而来的弊端，就是这些流落在外的保皇党的势力，会给予他们沉重而深刻的打击——在时间足够的条件下。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愿意在吕卡隆附近再开辟出一处新的战场，尤其对手还是一个军事体量跟他们不相上下的强国，他们很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或者说他们很擅长滑跪，元老极力想要避免和我们发生摩擦，只不过唯一让人有些汗颜的是他们这屈的也太彻底了。
那群老王八们的乌龟行为，让我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毕竟对方认怂认的这么彻底，你再继续蹬鼻子上脸，在外人看来，多少会有点没事找事的嫌疑。
不过好像我也不太需要在乎外人的看法就是了。
这本质上本来就是一场侵略，一场没底线，没道德，没人性的侵略。
卡拉德人不是经常称呼我们为野蛮人吗？既然都是野蛮人了，似乎倒也没有必要去讲究那些文明的做法，不然不是白被别人骂作野蛮人了吗？
我相信我的部下们对此有同样的想法，毕竟论起侵略帝国人，我敢保证他们没有一点点心理负担。
由于早在乌卡利翁高地的时候，我就让威利和国内的那颜们联系，让他们作好战争准备，所以大体上的筹备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我们仍旧需要一个作战计划，这不是一次小规模的入侵，也不是以往常见的南下打秋风，这是一次关乎着两国国运的决定之战，容不得我马虎半点，于是我再一次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敲定对帝国人作战的最后方案。
如今帝国的各方势力相对分散，并且互相敌视，北边穿过密泽亚山口西部的森林，在阿特里翁堡扼守的山口之后，是共和派的老根据地，多伦托斯家族的居福耳在这里有着足够的力量，城堡内更是有接近两千人的充沛守军，南方横亘在金帐汗国和吕卡隆城中间的费卡翁则是西喀尼斯的老家，城市内原本的守军加上西喀尼斯为战争而募集来的军团士兵，加起来保守估计一共在一万人左右。
而更南方靠近珀拉斯海的滨海平原，法戎的家族在这里耕耘数代，粮草和兵员都很充足，而且作为整个帝国排得上号的畜牧区，这里同样有着规模不小的骑兵队。
如今帝国主要军事力量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吕卡隆和萨涅俄帕一带，但这并不意味着西境这些帝国老军阀手中没有像样的部队，在彭同取得了冷河战役的胜利之后，虽然大多数参与叛逆的西境贵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夺去封号，罚没财产，但彭同依旧宽恕了那些西境中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让这片向来武德充沛的土地上在经过那一场决战之后依旧保留有不可小觑的防守力量。
看起来，北中南三条路，不管我选择哪条路进军，都将面临不小的阻碍。
所以我选择三路并进。
这便是我敲定的最后计划。
在元老院对我的声明做出答复后的两周时间内，早早便在进行战争准备的汗国军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作最后的动员和集结。
他们将在萨莱城和柴坎城集结，在秋季绵绵的细雨中，按照计划跨过塔奈西斯湖，来自高寒的东方草原的汗国铁蹄，将再一次踏碎帝国人所沉迷的美好的幻梦，将那些在满是黄油和面包蜂蜜流淌的土地上呼呼大睡的帝国人碾成飞灰。
速不台和哲别将带领共计一万七千人的纯骑兵军队将在跨过塔奈西斯湖后南下和密泽亚的帝国仆从军团汇合，接着在图尔加城获得进一步补给之后向北直扑帝国北部位于的阿特里翁堡和海滨城市阿耳戈隆。
阿克鲁木和合努占则率领一支共计两万三千人的步骑混合军队在俄尼拉东北地区集结，随后向南穿过俄尼拉西南部的茂密森林与沃斯特鲁姆地方军团会合，配合海军沿着将帝国中部重镇城市费卡翁团团包围，并且图求寻找西喀尼斯的野战部队进行决战。
萨兰德家族的海军则会配合沙漠两个行省的野战军在泽翁尼卡强行登陆，直插帝国腹地的洛塔什平原，对吕卡隆一带的帝国势力进行大迂回包围，同时切断吕卡隆城和帝国西境势力的联系。
而我则会带着本部两万怯薛军前往密泽亚城，等待各方面部队悉数就位后，在秋风中跨过密泽亚德山口，汇合萨尼翁所带领的墨斯特里塔洛斯家族的野战部队一路奔驰，再次兵临吕卡隆城下。
我给帝国人布下了一张大网，而在这张大网之下的，伊斯蒂安娜，尼卡索尔，赛兰冬，西喀尼斯，还有那些元老院的我懒得一个个去记住他们名字的元老，悉数被笼罩在这张大网之下，而他们则意味着整个帝国最核心的领导者。
计划敲定之后，各个那颜们便立刻着手返回封地进行最后的集结。
数不清的传令骑兵奔驰在汗国广袤的领土上，从寒冷覆雪的北方荒地，到炎热富饶的青铜沙漠，高举着日月火旗帜的传令兵们疾驰在遍布汗国的驰道之上，在各个行省和乡镇之间传递消息，就像是流淌在汗国巨人血管中的血液，而在传令兵疾驰后扬起的那一片黄沙之中，阿塞莱人的轻骑兵和突击步兵，帝国人的具装骑兵和重甲步兵，金帐汗国的草原枪骑和突骑射手纷沓而至，这些不同肤色不同样貌不同衣着不同语言，却高举着同一面马尾大纛的军团缓缓凝聚成一柄三叉战戟，直对着帝国柔软而脆弱的心腹之地。
在帝国历1090年秋季第三月的第二十三天，在塔奈西斯湖细密的雨夹雪下，我发动了对帝国的全面入侵。
哲别和速不台的军队是第一批次，他们启程离开萨莱城的那一天，我带着怯薛和萨满站在萨莱城的城门口为速不台和哲别送行，这是一种象征意义的活动，毕竟从那些萨满跳着的奇形怪状，疯疯癫癫的舞蹈就能看出来它的象征意义绝对是大于实际作用的。
所以我并没有戴头盔，为的就是让那些士兵们看清楚我的面庞，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大汗在为他们送行。
但说实话，我有点后悔这样的决定。
秋末的寒风吹得人耳朵生疼，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仿佛我脑袋两边的耳朵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大脑失去了对他们的联系，可偏偏我也不可能举起两只手将耳朵捂住，只能任凭呼呼的冷风灌进我的耳廓，在马尾大纛和士兵们手中武器上绑着的马尾缨饰的飞扬之中，我给哲别和速不台两人分别倒上一杯送行酒，预祝他们此行顺利凯旋。
说起来我还是更习惯速不台现在的样子，看来长生天在创造速不台的时候，将他所有的技能点全部点在军事天赋上，以至于他在其他方面显得……像个白痴一样，比如男欢女爱。
速不台和哲别带着军队启程了，万余人的庞大骑兵队伍在萨莱城外挤作一团，在他们经过之后，原本他们所驻足的土地变得泥泞稀烂，甚至满地粪便。
战争的过程总是能让人豪情万丈，但战争后的一切总是能让人无比反胃。
萨满们还在跳着那奇形怪状的舞蹈，我并不是神甫出身，以往在部落时，萨满这一类的活都是由阿爸代行，但阿爸是个半吊子，那些萨满的舞蹈经过他模仿后跳出来有些肢体不协调的怪异感，而且阿爸本人也并不知道这些舞蹈的含义，所以在我看来，这其实是无用功，毫无意义的事情不就是无用功吗？
但阿爸不这样觉得，他总说长生天在看着我们，看着祂的子民，看着祂的牧场。
“长生天会看到我们的敬意的，当我们跳起这些舞蹈的时候，祂会感觉到我们的虔诚，会给我们带来丰美的水草。”
阿爸总是这样说着，一边说着一边跳着，跳着跳着，他的肢体便越来越僵硬，动作也越来越不协调，他年纪越来越大，但他却成了整个部落最好的萨满。
没由来的，我突然抬起头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幕。
单调，空洞，一望无际的灰白色，这就是我对这片天的唯一的感受，遗憾的是，我没能感觉到长生天的存在，我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耳边的风却猛地没有来的加大了几分。
风声呼啸，就像是我们传统的浩林潮尔。
我似乎听出一些琐碎的词句，一些不清楚的呓语。
但很快，我便洒脱一笑。
站在这支军队面前，他们乖顺的收起他们的肃杀之意，向我低眉顺眼的颔首行礼，这一刻，长生天可以一直都在，也可以向来子虚乌有，这却并不重要了，因为对于这些骑手而言，我就是他们的长生天。
雪花和雨水使得萨莱城附近的渡桥桥面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在过往骑马的行人眼中这是如临大敌的那层薄冰，却在万余人经过后便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骑兵和战马呼出的热气在他们的身周凝成了一层轻柔的白纱，但这曼妙的一幕却无法遮挡住半分这支军队透露出来的肃杀之意，银白色的精炼钢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暗沉，而大部分士兵穿着的皮革衬甲更是让整个军队的色调无比沉闷，他们仿佛完美契合这个时节的主调，当他们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仿佛天生便是浑然一体。
说实话，秋末的大地有点丑。
就像是一个斑驳的秃子，入眼之处，满地皆是光秃秃毫无生机的一片，雨雪之下，一些小树有气无力的低垂下了它们的脑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那里张牙舞爪，偶尔会掠过几只飞鸟，却连半分的眷恋都不肯施舍给这片大地，远处密泽亚德山脉上的天空很低，灰蒙蒙的天幕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下来压垮整片山，重山错落在雨水和雾气的遮掩下教人看不清白
我总是记得这样的时节，哪怕我如今已经可以坐在有取之不尽的炭火供暖的温暖大厅，身边摆着各式美食，但我总是记得这样的时节。
真是奇怪呀，明明还没到伤春感怀的年纪，往事却偏偏如同梦魇般如影随形。
是的，梦魇，这样的经历不算美好，因为对我而言，我之所以记得这样的时节，之所以这样记得这样的时节，是因为对于曾经的我而言，他是一个预兆，冬天要来了，白灾要来了。
如今，当我在看着这支军队的时候，我心里没由来的生起一股预感，或许我倒是可以让帝国人好好体会一下我当时面对这样时节的心理。
这是一个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