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
建始帝不耐热，早早决定去行宫避暑。
皇帝一走，京城仿佛都变得空荡。
世子陈观复被点名，随行前往行宫。
侯府姑娘陈梦薰同样被点名，前往行宫。
侯府很清楚，这是要开始选秀。薰丫头百分百会被选上，关键是指婚给哪个皇子。这就需要陈观复两口子暗中操作。
此次行宫之行，也就显得格外重要。不仅关系到孩子的婚姻前程，也关系到侯府的立场跟站队。
当然，侯府也可以跟出嫁的闺女切割，不站队。
但是，争夺皇权这种事情，不是不站队就能独善其身。只要闺女嫁过去，朝廷世人就会自觉将侯府视作某位皇子的派系，力量，支持！
最重要的是，依旧坚守西北打仗的平江侯，手里捏着兵权。太叫人紧张！
总而言之，牵一发动全身。
临出发前，陈梦薰让大管家传信给陈观楼，想见一面请教一番。
陈观楼按时赴约。
叔侄二人，就在侯府花园的凉亭里喝着冰镇饮料，一边吹着湖面吹来的热风，一边闲聊着。
“你要进宫选秀，想必侯府方方面面都已经安排妥当，该教的也都教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姓陈，有你爹跟你祖父在，你必定成为此次选秀争抢的焦点，你根本无需焦虑，无需紧张。”
“按道理来说，楼叔说的都对。自从确定我会进宫选秀后，家中特意请了好几位夫子，全方位的教导我。可我觉着不够。”
“哪里不够？”陈观楼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侯府请的都是正儿八经有真才实学的夫子，没道理会藏着掖着阳奉阴违不好好教导。侯府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夫子们说话都比较含蓄，不够直白，也不够直击人心。今日请楼叔过府，就是因为心头有几个疑问，想要请教。”
“你说来听听，我尽量回答你。若是回答不上来，你也别嘲笑我。”陈观楼不怕丢人，也不会刻意维持长辈的形象，很随意的说道。
陈梦薰垂眸一笑，接着说道：“若是有人逼我，辱我，诽我，谤我，我该杀人吗？”
“杀该杀之人，这有何难！”陈观楼直接给出答案，没有丝毫的迟疑。
陈梦薰微微垂首，咬着嘴唇，“可是，若我杀人，就会被冠以恶毒的名声，又当如何？”
“两个办法。一是悄无声息的杀，二是光明正大的杀。这是谋略。具体如何做，那是术。是亲自操刀，还是借刀杀人，亦或是利用规则漏洞，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不必有负担。”
这些话，对于一个十六七八的小姑娘来说，着实太过残酷。
本应该是天真的年纪，有父母长辈疼爱，享受着锦衣玉食。却因为选秀，不得不在年少时，直面残酷的现实，平静的讨论起杀人这件凶事。
这些问题，她藏在心里很长时间。
不能和父母谈论，他们一定会长篇大论说教。
不能和兄弟姐妹谈论，他们会被吓到，甚至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不能和夫子讨论，夫子再有本事，内心深处依旧认为女子应该娴静柔美，相夫教子。
若是听她杀人，怕是要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为了五斗米折腰，继续教她各种本事。一部分为了心中的认知，心中愤恨厌恶。将来某个时刻，说不准就会败坏她的名声。
唯有楼叔，能替她解惑。
世人都说楼叔离经叛道，不遵礼法，脑子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却不认为。
在她看来，楼叔早已经超脱了凡俗，超脱了性别，站在世人不曾碰触的高度看待所有问题。杀人放火与吃饭喝水一样一样的，都能拿出来讨论。
她需要一位长辈给她吃定心丸，让她勇往无前，不惧一切。
“若是某一天，我被杀，是不是我技不如人？”
“时也命也！有时候非是技不如人，而是时运不济。你要清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为了留住运气，你记住一句话，不要跟敌人废话，该杀时就要毫不犹豫的下手。你想倾诉，想要废话，事后找人都行。千万不要沾沾自喜，在最得意的时候，得意忘形，被人反杀！”
“多谢楼叔提醒，我记住了。楼叔还有别的教我吗？”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莫要滥发善心。杀人要承担因果，帮助他人同样要承担因果。你是小姑娘，难免会有不忍的时候。这个时候，千万别急着做决定，多想想没坏处。
还有，若有人以身份压你，你也不必惧他。该守着规矩我们守着，但是，谁要是以规矩故意刁难你，大不了直接掀桌子。你要记住你姓陈，你祖父一日不回京，你都有嚣张的底气。所以，该嚣张的时候，莫要藏着掖着。”
“若是将来，祖父回了京城，又当如何？”
“夹着尾巴做人，该低调就低调，莫要逞能给人把柄。你的未来，不仅要享受荣华富贵，无上权势，同时也要学会忍。忍他人所不能忍之事。世上之事，多讲究平衡，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嚣张，总有要低头的时候。不要觉着低人一头可耻。你记住，只要活着，就有翻本的时候。”
陈梦薰重重点头，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头。
陈观楼不放心，又叮嘱道：“女儿家娇气，容易被感情左右。你要学着以男人的思维思考问题，学着以男人的立场去做事。记住，权势是最好的补药，让你长生不老。”
“那皇帝岂不是个个长生不老。”陈梦薰笑着说道。
“我那是打比方。等你掌握了权势，你就会知道，什么男人女人，都不如有权来得重要。再大的困难，再多的阻碍，在权势面前都是渣渣！千百年来，男人汲汲营营，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权势！有了权势，金钱美女全都有了。记住，学会用男人的思维去思考，千万别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