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围墙边，珠珠大口大口喘着气，帝长辞在旁边看着她，能看见她粉粉的鼻尖上一滴晶莹的汗珠：
“你刚才给他们下了毒？”
“不止是毒哦！”珠珠直起身，笑的见牙不见眼，得意都写在脸上：
“是我养的毒跳蚤，也不是跳蚤自身有毒，而是跳蚤上有些毒药粉，两者放一起，够对方喝一壶的了。
不过好奇怪哦，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明明前半程你一直是伪装过得啊。”
帝长辞也怀疑，只是一时间没有头绪。
“不过这下不妙了，”珠珠手指挠了挠下巴：
“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加大力度继续搜寻你的下落。
我感觉药王谷你可能呆不久了，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以前帝长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那便离开。”
可现在他却一时说不出话，帝长辞握了握拳，忽而靠到墙壁上：
“你觉得呢？”
“什么我觉得？当然是你赶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待着啊！”
珠珠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帝长辞。
“不然这样吧，”她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你去大昌皇城找我爹，我爹肯定能帮忙保护你！
对了你爹对你怎么样？他要是对你不错，看看我爹能不能直接联系到他，让他把你接回去。
要是他对你不好的话，那你可能要做好长久留在大昌的打算了。毕竟你一个人也报不了仇。”
看小姑娘为了自己考虑这么多，帝长辞心里舒服不少，他笑了笑：
“那我用什么理由让你爹保护我呢？我有什么立场、资格？”
“什么啊？哪有那么复杂，我跟我爹说你是我朋友，他就会帮你啦！我爹对我特别好，不会拒绝的啦！”
“朋友？”
“嗯！”
就只是朋友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帝长辞抿紧嘴唇，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夜晚，帝长辞听见客栈窗户外有动静，随即传来三声“咕咕”声，他推开窗，便见两个黑衣人半跪在窗台上：
“殿下，属下护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帝长辞低头瞥了二人一眼：
“今天追杀我的那些人你们看到了吗？”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回殿下，属下当时带人在后面，准备支援的时候没想到殿下已经与那位姑娘成功逃离。”
“他们怎么找到我的？”
“他们在药王谷旁边的山上绑架了一个采药的年轻男人，从他口里逼问到的。”
如此倒是能解释的通。
“那人可是长着张四四方方的脸，身高约七尺，脸上有好几颗小痣，眉毛倒八字型？”
二人思虑片刻，其中一人开口：
“属下当时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不过身高脸型相符。”
帝长辞大约能猜到那人身份，不过他不打算告诉珠珠，想必说了她也不一定会信。
“宫里现在如何？”
“陛下那边已经撤回部分寻找殿下的人手，皇后娘娘那边派的人还在继续寻找，皇贵妃手下的人撤了大部分。”
“大部分？”帝长辞挑眉，他不觉得那个女人会那样不谨慎。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得不蛰伏收敛吧？
“出了什么事？”
“回殿下，宫里如今盛传陛下之所以这几年再无子嗣是因为被人下了绝嗣的药，而传言下药的人正是皇贵妃。”
“确定了？”
帝长辞面色平静，好像并不觉得这个消息有哪里惊人。
“还没有，不过传言起来之后许多太医都去过陛下寝宫，听闻陛下发了好几天的火，还把皇贵妃身边亲近的人拖下去严加审讯了。”
“只有皇贵妃？”
“还，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是，还，还搜了皇后娘娘的宫殿……”
属下斟酌着说，小心翼翼观察着太子的神情。
“不过太子殿下可以放心，皇后娘娘那里什么也没查出来，倒是皇贵妃那里至今还被禁足着。”
“嗯。”
帝长辞摩挲了几下手上戴着的扳指，又摘下丢出窗外。
那是所谓的父皇给他的，算是对他太子身份的认可。
只是如今，他不需要了。
“准备一下，本宫明日启程回去。”
“这就回去了吗？”一属下脱口而出，面对主子冷幽幽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
“请主子饶恕，属下只是在想殿下是否要跟那位姑娘说一声。
突然不见的话，她可能会担心。”
“会吗？”帝长辞的面色柔和下来。
“当然！毕竟那位姑娘算是与陛下一起经历过生死，感情自然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
就那个傻子？
帝长辞扯了扯唇角：
“你们都下去吧，这事我自己会处理。”
“是。”
——
隔日早晨，珠珠和帝长辞在客栈楼下吃面的时候，帝长辞冷不丁说起自己要回去的事。
珠珠一个机灵把碟子里的辣椒粉全倒进面碗里：
“阿这，这个你吃吧！我只能吃一点点辣，这个不行。”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二人的面对调了下。
帝长辞：……我就不该有任何期待。
珠珠低下头嗦着牛肉面，嗦了没几口抬头看看对面的男人。
帝长辞正在吃她那碗料加多了的面条，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额头上冒了层细密的汗珠，脸上也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珠珠按住面碗：
“跟你开玩笑的，咱们换一碗，你看你，吃的汗流浃背了吧？”
帝长辞也全随她。
在等老板上面的过程中，珠珠捏了捏筷子，又搅了搅那碗红彤彤的面，还自以为迅速地偷看了对面人好几眼。
“不想吃了？”帝长辞问。
“不是，”珠珠勉强笑了笑：
“那个，你真要回去吗？”
她还是问了自己想问，又觉得有些冒犯的话：
“你回去不会有危险吗？你爹不是对你不好吗？又有人想暗杀你，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你有信心能解决对方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你在担心我吗？”
帝长辞定定地看着珠珠，好像要把她的心给看透一般。
珠珠被看得竟有些不自在，有些不敢面对这个人的脸：
“担心，担心不是很正常的吗？毕竟我们两个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帝长辞也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然呢？”
珠珠头都快低到桌子下面了。
她也不傻，虽然才十二岁半，但看多了爹娘恩恩爱爱的场景，也明了师兄师姐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她这会儿清楚帝长辞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可是知道不代表她能给。
她还小啊！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很多未知呢！
而且他们俩马上就不是异地那么简单了，是异国了！
她能离开爹娘弟弟，离开自己在意的一切跟他走吗？
她觉得不能。
所以她下意识装傻。
“就当你是如此吧。”
帝长辞露出轻松的笑容，反正都要走了，他不确定以后会如何，所以他想现在把话说清楚：
“但我要说的是，我并不把你看做我的朋友。
我好像，还挺喜欢你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明明是简短的几句话，可听到的那一刻，珠珠只感觉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身体都有些发麻。
“你，你！你干嘛要说出来呀！”
不说出来她就不会烦恼了！
她敢确定，这次回去她起码有半个月都睡不好觉了！
“都怪你，你是非要我心里不安定是吗？”
“嗯哼，我能理解成你也对我有一点点的图谋不轨吗？”
帝长辞勾唇一笑，大手落在珠珠的小手上，在她逃跑之前紧紧攥住。
“本来还想履行和你的约定，给你做三个月药人。
不，其实想做一辈子，只要你需要。没想到要违约了，你会生气吗？”
“你说呢！我亏大了！”珠珠撇开脸，嘴硬。
“那就等我偿还，”看着对方通红的脸颊，帝长辞轻声道：
“等我回来～”
说罢，在这张软乎乎红彤彤的小脸上落下一吻。
“你！你！你流氓！”
明明没吃辣的，但珠珠这会儿觉得脸特别烫，整个人都麻麻的。
都怪这个坏家伙！
果然娘说的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珠珠是一个人回到药王谷的，江丞倒是没有多问，胡蝶却是一直在珠珠耳边叭叭个不停。
“珠珠你之前救治的那位公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该不会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对你失望的事，所以他走了吧？”
“珠珠，我早都跟你说了，你非要让一个大男人和你住一起。现在他走的潇洒，你让谷里其他人怎么看你？”
珠珠正在收拾行李，她一回来就忙着整理药材房，给她那些“宝贝”喂食，还给小黑剪了毛，到今天才有空把包袱里的东西收拾出来。
听到胡蝶的疯言疯语，珠珠白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怎么看你的吗？”
胡蝶：“怎，怎么？”
“眼瞎嘴贱，喜欢装好人，其实又蠢又坏。
你要是实在说不出人话，不如去茅坑吃两斤堵堵嘴。”
“你！你怎么跟师姐说话呢！”胡蝶快要被气死了。
这个死丫头！
她怎么了？
她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师姐？你也配？你走吧，别逼我一巴掌把你扇出……”
珠珠话没说完，手下碰到个硬质的东西。
她拿起来，是一枚纯白的盘龙玉，她很清楚的记得这是帝长辞腰间的佩环。
下面还掖着一张小纸条“没找到更好的，就拿这个做你我的定情信物吧。一定要保管好，知道了吗？”
嘴角不自觉扬起，珠珠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而在她后面偷看的胡蝶吞了吞口水，只觉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
——
大昌，当太子帝长辞重新出现在后宫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皇上身边的儿子露出慈爱温婉的笑容。
帝长辞也在笑，心里头却十分酸涩复杂。
一方面是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母后，一方面是心里牵挂着那个傻丫头。
还有一方面……
“长辞你消失许久，你母后日夜惦记着你，整个人憔悴许多，你快去陪陪她吧。”
“是。”
“哥！你怎么会失踪的？”
和帝长辞关系比较好的三弟帝长存直接问，丝毫没注意到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厉光。
帝长辞面不改色：
“是被一伙神秘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是谁啊？谁这么大胆？”
帝天陵正要开口，旁边儿子出声道：
“还不知晓，相信父皇会替儿臣查明真相的。”
“嗯嗯！一定要让幕后之人付出血的代价才行！”
帝长存这话刚说完就被生母拽了好几下。
帝天陵冷冷道：
“太子也累了，没事都散了吧。”
帝长辞陪着皇后回宫，一进寝宫，皇后就红了眼睛，拉着儿子的手上上下下来回看，当真是舍不得眨眼睛。
“辞儿，你受苦了。”
“没有，让娘操心了，是儿子不对。”
“快和母后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帝长辞坐下，将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全都告知给母亲，后者听的泪流满面。
等平复好心情，又问道：
“那个珠珠姑娘，你喜欢她是吗？”
帝长辞愣了下，他明明没有刻意说那些事。
皇后笑道：
“你是我生出来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那姑娘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亦直率坦荡，你会喜欢上她很正常。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向她提亲吗？”
帝长辞心中的欢喜渐渐散去：
“娘，她是大昌摄政王的女儿。”
皇后脸上也显现出几分凝重，她知道宋晴儿的来历，也知道宋晴儿和白灵之间的恩怨。
就算没有这些，帝天陵那里也不会松口。
那个男人，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与大昌的摄政王处在敌视的位置。
说起这个，皇后看着帝长辞：
“他知道是谁想杀你了吗？”
帝长辞敛了眉眼点头。
“他是不是不相信，没有表态？”皇后靠在软垫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稳重雍容。
帝长辞“嗯”了声，眼里一片肃杀。
“你放心吧，他不是不信，他只是不愿承认他心里有动摇罢了。
他在那个女人身上付出太多，他不是不想抽离，而是不甘心就这样抽离。
这两个人啊，是要，”皇后压低了声音，轻蔑一笑：
“相爱相恨，天长地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