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识，或者叫人心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它是一种存在？一个概念？
还是位于某个层面上的实体？
它能被观测吗？
它能被触摸吗？
它能被改变吗？
还是改变？
谁能改变它？
什么是改变？
什么，又是所谓的正常？
医生的治疗，究竟是治疗的伤口，还是修正、破坏这个世界本该存在的东西？
同理，心理医生也是如此。
你说它扭曲，它就不该存在吗？
就该被消灭吗？
所谓治疗，就是去除不好的部分，修复损伤的部分。
但是不好和损伤都是对于外界而言的，对于人自己呢？
这些到底是损伤，还是本该如此？
这些问题的答案，十九都不知道。
在外界看来，她是首屈一指的心理学大师，是华明帝国第一，世界并列前一的心理医生。
但是这些问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像是一个圆，里面是已知，外面是未知，你扩大已知，再画一个圆。
到那时候的已知和未知比起来，有区别吗？
这些问题她都想过。
她甚至，不知道她在三号，在十六，在一号，在陛下，在人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她，还是她创造出来的十九？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算了吧。
毕竟，谁说问题就一定要有答案呢？
是吧，反正她现在是十九，就该做任务了。
她坐在这里，等着今天的目标到来。
她们这种人心思肯定是比较多的，但也不会随时随地多愁善感。
今天之所以又回到哲学的领域，就是因为，她今天是要审讯的是自己之前的手下，也是帝国排名前十的心理医生，顾芳。
原因很简单，她是一个邪教徒。
是的，华明帝国前十的心理学家，华科院心理学重大项目负责人之一，十九的弟子之一，是邪教徒。
幸好，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的。
种种迹象表明她之前还不是邪教徒，是在最近一个月成为的邪教徒，而最近两个月来她都在帝国南部，配合调查九公主和云梦子爵失踪的事情，这才让她能在这里审讯顾芳。
不过这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和她一起回来的十六。
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的是机械，所以不会被心理学欺骗？
也许吧。
随着一个穿着研究员样式的白大褂的普通中年女人走进来，坐在他们面前，十六让押送的人都出去。
十九有些惋惜的看着顾芳，顾芳看着眼前比她年纪大，面相却又年轻很多的导师，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导师，让您费心了。”
十九叹了口气，道：“今天这是场审讯，不是心理测评。”
“嗯。我知道的。”顾芳看起来很是平和的点点头。
她怎么说也是华明帝国前十的心理医生，就算是十九，想要用心理学的方法来审讯出结果也不是一天，甚至十天半个月能结束的。
所以他们现在只会用最简单的方法，先试着审讯。
十六没有说话，只是当自己是一个记录员，翻开古老而原始的纸张和铅笔，准备记录下来之后的一切。
十九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你是邪教徒？”
“是的。”顾芳直接道。
十九道：“你就不辩解一下？比如说站在我们，或者帝国的角度来说，你才是邪教徒之类的？”
“没有必要。”顾芳笑着摇摇头，道：“导师，我也是人，是华明帝国的人，是您的弟子。”
“既然你知道你还是华明人，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血祭？”十九阴沉道。
没错，这才是顾芳的大罪！
如果她只是有一个信仰的话，现在信仰千千万万，谁会特意去管？！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福利院中的孤儿做实验，致使一百三十七个儿童身死，而你自己……却有了灵力，开启了进化之树！
“你也是孤儿出身，孤儿本就够可怜的了。
你为什么还要去加害他们？！”十九有些疼惜，更多的却是愤怒！
顾芳也有些被冤枉的委屈，道：“导师，您不会以为，我是为了开启进化之树和灵力才去杀害他们的吧？”
“难道不是吗？”这个时候十六又突然冷静下来。
顾芳摇摇头，道：“导师，不是这样的。”
“那你就说说，这里面到底是因为什么？”十九直接道。
正常来说，应该是他们这些审讯者要把握谈话的主动性才好，但是对于十九来说，这些倒也不是很重要。
而十六也只是做为一个见证者而已，只记录不干涉。
这个房间内，就连监控都没有，只有他们三个人。
顾芳闻言只是点点头，她双手放到桌子上，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颊。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也是一个轻松惬意的动作。
“我的背景，想必导师您也知道吧？”顾芳道。
十九点点头。
“就如您所知道的。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孤儿，甚至，后面能不能算是孤儿都是一个问题。”顾芳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道：“我从小也有个温馨的家庭，很温馨。
但那只是我们自家人的看法。
在别人看来，我们的家又小，又穷，又破。
老爸抱病在床，没法工作。
母亲没有文化，只能多打几份零工，勉强维持生计。
这样的生活，真的只是温馨吗？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命运，我家的命运会如何？
我没钱上学，曾经的母亲就是我之后的缩影。
一辈子低声下气，忙忙碌碌，没有存款，生病只能自己挨着。
小病挨得过，大病就死了算了。
导师，你说，这是一种好的人生吗？”
“不是。”十九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该如何改变呢？”顾芳自问自答道：“就曾经来看，觉醒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十九看着现在的顾芳，很清楚的知道结果。
顾芳反而像是看开了一样，还有心情故作苦笑一样，道：“可惜，这个上天的赐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的。
我就没有。
偏偏在这个时候，父母说再也受不了这个世界，抛下我自己走了。”
十九知道，她当初看过的详细档案里面就有。
她的父母在她十二岁，没能觉醒进化者之后，就对着这个世界失望了。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从来不曾温柔。
于是在某天联系了一个福利院之后，他们就双双跳楼自杀了。
这个世界确实是发展起来了。
但是，人终究是有差异的
出身，天赋，阶级，性格，努力。
只要人类一天还能称之为人，就会有差异的存在，就会……有这些悲剧。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就是，人生。
“我当时也对这个世界绝望了，”顾芳继续道：“然而，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着希望。”
十九和十六都沉默不语。
他们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
但，兴奋和快乐都是用着共同点的，但是不幸和苦痛却是各不相同。
人没到悲喜并不共通。
顾芳普普通通的脸上却绽放开笑容，很温柔，道：“那就是，知识改变命运啊。”
轰隆！
仿佛有着特殊的意味出现。
这句话在地球，在母星，都是口号，都很平常。
但是从顾芳口中说出，不知道为何，有着些许异常。
只是，十六和十九他们的感知都不灵敏，只因为这是错觉。
“说来可笑，在我还是孤儿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学习，没有工具，没有时机，没有资源。
但我成为孤儿之后，反倒是都有了。
哪怕很少。”顾芳又笑了，这次却有些心酸和感慨：“之后，便是我在孤儿院中努力学习，成功获得奖学金，却被孤儿院的高层巧取豪夺。
好在我的心理学天赋引起了有心人的反应，从而惊动了导师。
不然的话，现在，也就没有我顾芳了吧。”
“但是，”十九沉默片刻，还是直接道：“拖累你的父母都已经走了，伤害你的是孤儿院的高层，但那些孤儿和你的不幸无关啊！
那些孤儿是和你一起的啊！”
顾芳笑着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些和我一样的孤儿是因为这而被杀得。”
她直接转化了话题，道：“导师，你说，是什么，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一刻，十九心中豁然贯通！
她也是一个天才，几乎过目不忘，在她看过的那些死者资料中，那个孤儿院总过三百三十二个孩子，却只有一百三十七个被杀，为什么？
而这些人，恰好都是学习成绩不好的！
“看来导师是知道了。”顾芳终于激动起来，双手把她的脸按压的凹下去：“是知识！
是知识让我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是知识，让我成为了现在的顾芳，华明帝国数一数二的心理学专家和医生！
有名有利！
而那些孩子……不，他们就是残渣！
那么多知识都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却不知道珍惜！
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前唾手可得的是其他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嘛？！！”
十九看着眼前激动的顾芳，眼中的疼惜终于彻底消散，冰冷的道：“顾芳，你现在才像是一个邪教徒。
你生病了，很重。”
“是吗？导师？”顾芳现在又哭又笑的样子和之前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是生病了吗？
我得了什么病？！
精神病？
还是神经病？
偏执狂？
我这样难道不是正确的吗？！
那么多古人，世界最底层的人们所渴求的知识就在那里，只要伸伸手就可以得到！
他们为什么不要！
他们怎么能不要？！
他们，怎敢不要？！！”
说到最后，顾芳甚至是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