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我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皇后的目光要复杂很多,像是怪罪的愤怒,又像是嘲弄的讽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当初无论如何都想要给你,你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
如今陛下陨落,天下大变,收割在即,轮回眼看便要开始,你却回来了,并且堂而皇之要接受这一切,要扶起这一切。
皇后不想问凭什么,只觉得很讽刺。
以往的你从不肯多看一眼,如今圣朝分崩离析,我在尽力维持安定,维持圣朝的地位,希望能够在下次轮回后重新走回巅峰,你却来了。
来做什么?
就因为李子冀反对,所以便要拿整个圣朝再去赌一次?
虞苏没有因为这样的质问和讥讽而生出什么愤怒的情绪:“从没什么早知今日,所以也没什么何必当初。”
谁能早知今日呢?
在虞苏最开始的念头里,圣朝皇帝这个位置,在圣皇之后,是要虞子期去接替的。
世事无常变化,没有人能够预料,这也是生活之中令人无奈和着迷的地方。
虞苏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或者说,虞苏和这世上九成九的人关系都不怎么好,因为他就从来不是一个会去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建立关系的人。
两个关系不好的人自然不会温声细语的去推心置腹将所有细节全都谈论掰扯的一清二楚。
何况,这件事本就是绝对谈不清楚的。
无论是遵从谁的意思,走到最后也许都会后悔,走到最后也许都会付出难以承受的巨大代价。
所以在开口冷冰冰的说上两句话后,就是长久地沉默。
只有长安城里的嘈杂越来越响,出动的都卫禁军越来越多,无数百姓全都推开了窗户,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外面奔跑如风的许多官员。
他们甚至见到了一向威严权倾朝野的太尉许应章狼狈的没有系好袍子。
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圣皇启动洞天大阵那天的声势浩大和光明正大比较起来,今晚的一切要显得不露声色,随着落在长安城的这场雨开始,随着落在长安城的雨停结束。
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将又会是崭新的一天,圣朝也会迎来全新的变化和态度。
......
......
皇宫里的许多内侍都是站在原地头也不敢抬,内心之中惴惴不安,自古以来再也没有什么会比宫廷内斗更加让人心悸了。
因为早就得到了虞苏的吩咐,都卫禁军已经换防了宫门内外的禁军,百官出入不会受到一点阻拦,太极殿外,很快就已经站满了人。
还没到半个时辰。
所有人却都已经来齐了。
左右两位相爷,太尉许应章站在百官最前方,望着虞苏的背影,胸膛之中翻涌的情绪难以平复。
一双双眼眸里满满的都是震惊和复杂,还有那么些许掩饰很好的期待。
虞苏竟然会回来。
在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前,没有人会觉得虞苏会回来,哪怕是圣朝天翻地覆,所有人的内心之中也都下意识的将这位太子殿下给抛之脑后。
所以当先前听见都卫禁军的传信,当此刻亲眼看到这再真实不过的一切,那种内心之中早已熄灭不知多久的某种期望和激动,竟再度活泛了起来。
百官们当初的派系明确,有坚定不移支持圣皇的,有剑走偏锋选择后党的,如今陛下陨落,皇后即位,后党一派的官员按理来说应该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喜悦。
可事实上,他们内心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因为没人希望陛下死去。
当皇后真的即位那一刻,太尉许应章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现在虞苏回来了。
许应章知道这很可能代表着变数和不稳定,也许是在拿圣朝的未来做赌注,可他自己当初之所以不赞同陛下的决定,还不是因为圣朝没有一个能够完美接替陛下的后手吗?
但现在才回来,是否又太晚了呢?
这就是许应章现如今内心之中的挣扎和矛盾,从在太尉府中听见消息那一刻开始,类似的矛盾念头就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的内心的确因为虞苏的到来而兴奋难以自制,可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
他抬头看着虞苏的背影,挣扎的目光忽然怔在了那里。
以往的虞苏什么话都不想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心生不可亵渎的距离感,明明很近,却感觉很远,身处世间却又不在世间。
现在的虞苏依然令人仰望,身上的衣袍在夜风和月光下轻轻摆动更显清冷脱俗,却感觉很近。
的的确确就站在眼前,的的确确就在这个尘世之中。
太尉许应章的内心忽然变得无比激动,他将脑海之中的挣扎和思考包括担忧等情绪尽数抛却遗忘,太子殿下要继承皇位,这是最正常最应该的事情。
百官们一路上的窃窃私语声在抵达太极殿后就已经安静下去,一眼望去,代表着长安城最权贵最强大的力量全都聚集在这里。
没有人说话,全都低着头保持沉默。
按照规矩,皇后已经坐上了那个皇座,现在还是圣朝的帝王,所以此时此刻百官们的沉默寡言,某种程度上就已经代表了各自的态度。
皇后没错,皇后很强,皇后地位很高,我们很尊敬皇后。
但。
虞苏是太子。
虞苏愿意回来,那么那张皇座,就该虞苏去坐。
这是这种沉默寡言之中所表达出来的最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正因为如此,圣皇才会在将一切选择权交给李子冀的同时,嘱咐虞苏为其保驾护航。
若李子冀接受异教的割草行动,那么虞苏就会永远留在皇陵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若李子冀像现在这样公开反对,继续支持圣皇的意愿,那么虞苏就会回到长安城,坐上那张皇座。
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的肃清行动,有的仅仅只是一群追随圣皇,心有不甘的失意者和理想者所发出的最后呐喊和不屈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