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娘没有应他的话，推开他的怀抱，自顾自的坐到了饭桌前去。
顾瑞霖也跟了过去，落座时，还不忘看看江云娘的神情是否有变化。
这也没应声，是不是想到以前的什么事情了？
一个下午了，她能想明白的，她也想明白了。
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很多事情，是人无法改变的。
她不信命，却也知这世上生灵的脆弱，朱嫂嫂自打被卖到朱家做童养媳，心里眼里，便都是那个比她小了三岁的丈夫。
他们有过相互扶持，相互依恋，相互包容的时候，平凡却温暖。
这三年里，是不用为了吃穿发愁了，生活也比从前好多了，可还有其他事情磋磨着她。
成就，金钱，都让那原本老实本分的男人膨胀，变化必定是有的。
到底是从前相互扶持，依恋过的夫妻，日常里的一点一点的变化，都会变成刺往朱嫂嫂的心里扎。
或许丈夫日常的忙碌，不理事，嫌弃她的无能，嫌弃她上不得台面，都还不能压倒她。
可那个与她相伴二十余载的丈夫，背叛她了，还是为了个，令她深恶痛绝的人。
让她如何能不绝望？
江云娘为朱嫂嫂吞金自尽感到不值，却也理解，人在深处那种绝望之中的时候，是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的。
就连她自己或许在上辈子的某个瞬间，也想过结束，那荒唐的一生。
哎......
即使心里还不爽利，也不能影响自己现在的生活。
江云娘这些日子，似是习惯了在饭桌上顾及着顾瑞霖，待顾瑞霖落座之后，便替他盛饭夹菜。
手上忙活一阵子之后，自己捧起饭碗却依旧没什么胃口。
“爷......”江云娘盯着桌上的饭菜欲言又止。
顾瑞霖立刻停住了动作，将嘴里的东西快速咀嚼，咽了下去。
“我就跟你说，你这毛病不好！”
“有点啥事就胡思乱想！我又没别的女人，你可别想往我身上扯！”
江云娘错愕回头，一时没明白顾瑞霖说的是什么意思。
“跟你解释不只一次了，当初是想收你为外室，那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不是小瞧你。我哪知道你那么在乎......”
江云娘总算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了，拧着眉打断道：“爷这都说的是些什么？！”
“我不过是想明日去拜祭一下朱嫂嫂。”
江云娘放下了碗筷，心里更是像积攒了一团火，瞥着顾瑞霖不满道：
“你怎么就能肯定是我乱想了？还有我什么时候主动跟你提起过这事儿？”
“难道不是顾世子自己心虚，才三番五次的提起这事？”
顾瑞霖也放下了碗筷，拍了拍江云娘的手臂，好声好气的哄道：“不是我心虚，就是怕你误会了我。”
江云娘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个傻子......”
“不对！我何时误会过你？”
“你又冤枉我是不是！”
“顾瑞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顾瑞霖见她发了火，嘴角一挑，露出讨好的笑意。
“没有......好了，好了，咱不生气了，是我错了。”
“吃饭，吃饭，再不吃菜凉了。”
江云娘怒视着顾瑞霖重新端起了饭碗，不知不觉就将一碗饭吃的干干净净。
顾瑞霖一边吃，一边控制不住的透着笑意。
这不就好了，心里不舒坦还是要发发火气，憋着怎么能成，吃不下睡不好的，容易出毛病的。
媳妇还是那个亲媳妇，脾气是一如既往的臭。
嘿~这下就放心了。
顾瑞霖这招祸水东引的确是起了作用，江云娘心头窝着的那口气，发了出来，人也轻松了不少。
他自己呢？
晚饭后也成功的被赶出了房门。
只好到了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撬了窗扇，翻进屋里去。
第二日，冬日里的风轻云淡，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
这样好的天气，却一样让人难过。
顾瑞霖陪着江云娘一道，前去祭奠朱氏。
新坟起，故人泪，长叹一声世无常。
朱有才之妻墓，六个字，却刺痛了江云娘的眼睛。
朱嫂嫂说过，她因为是女子，在娘家时便不受待见，被卖到朱家，也没能得到个姓名。
她说她庆幸遇到了和善的朱家，遇到了丈夫，可如今她去了，终究还是落了个无名无姓。
这不是朱嫂嫂一人的哀痛，是这天底下，数以万计女子的悲痛！
可这世上的权势，就是在男子手中，无权无势的女子，无力回天。
江云娘回城的时候，心情依旧沉重，进城门之前，忍不住掀起帘子，了望广阔的蓝天。
至少这一世，她是幸运的......
迎面来的商队，吸引了江云娘的目光，那个带着面具遮面的男子......
钱玉生说那人，真的只要走了一口棺材。
这样说来，他们还未好好谢过人家。
“请留步！”江云娘顾不得其他，叫住了迎面对过的商队，扶着肚子从另一边探出头去。
“爷，那位是救您回来的公子吗？”
顾瑞霖迅速催马绕到另一边，姜云瀚已经下了马，低眉垂首的立在一旁。
顾瑞霖扶着江云娘下马车，看着这人，面具是挺眼熟，可这人周身的气质，行为举止却并不相像。
他那一路上，也并非是时刻昏迷着，为夺香囊，他还打掉了那人脸上的面具，与这人并不相像。
“想来是贵人认错了人，在下一介商贾，并未救过什么人。”姜云瀚主动拱手作揖道。
听到这嘶哑又难听的声音，顾瑞霖确认了，这人并不是将他送回原州城的那位。
“对不住这位先生，是我们认错人了。”顾瑞霖揽着江云娘向姜云瀚颔首致歉。
江云娘此刻不知为何，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了两下，涌上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云娘，不是这位先生，咱们别耽误人家了。”
他对这个戴着面具，装神弄鬼的男子，没什么好印象。
尤其是自家媳妇，对这男子满眼的探究，让他更是不舒坦，但终究是他们拦住了人家的去路。
得了确认不是，江云娘心怀歉疚的屈了屈膝“抱歉，耽误了先生。”
姜云瀚摆了摆手“无碍，无碍，贵人先行。”
江云娘再度坐回了马车里，还是忍不住往缝隙处瞧了一眼，那抹熟悉感，仍旧未消散。
姜云瀚站在一旁，目送着马车离去，又在顾瑞霖不善的目光中微微低头，嘴角轻扯起一个弧度。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姜家的。
云锦很好，她这位夫婿还算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
朱有才和陶姚仙被押到了衙门，陶姚仙有了身孕，朱有才不忍，便一人担下了板子，五十大板，朱有才在堂上昏死了两回，终究还是没有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钱玉生站在衙门外，眼看着人被抬出来，紧拧着眉心上前去。
“世子夫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身在镇北侯府世子夫人门下，竟然做出此等丑事，本该让你一顿板子去见阎王。但终究顾念与你家夫人的旧情，顾及稚子无辜，望你从今往后，能改邪归正，好生抚养三个孩子。”
钱玉生带到了话，深深叹了口气，再瞧那哭的我见犹怜的陶姚仙，眼里满是憎恶。
“朱兄，你实在不该......祸患不除，何以家宁，朱兄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