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坐的位置，刚好是岔路的入口处，岔路还要往里面延伸好长的一段路。而且不远处就是拐弯，看不到最里面的位置。刚刚他们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却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
两个人听力都挺好的，尤其是霍擎风，耳朵可灵着呢。待把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听明白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凌若可看到上校眼里似乎都要冒火了。那女的，是个军嫂。她刚才就在那抱怨着丈夫怎么的不好，满肚子委屈似的。
两个人应该也是知道这下山的路陡峭得厉害，一般人不会从这里走，所以才找了这个位置来偷情。而且如果是一般人，只要不往岔路里走，也是不会发现有人的。两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只是夫妻俩的耳力好。
凌若可双手抓住霍擎风的大手，无声地安抚着他。虽然他是当兵的，但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这天下不管嫁了什么样的男人，总有一些女人不那么安分的。尤其是在如今道德观念越来越浅薄的情况下，包二奶做小三都成了一种潮流，谴责都谴责不过来。
霍擎风霍地站起来，直直地往里冲，凌若可挡都挡不住，只好跟上去。里面的人看到突然有人冲进来，也吓坏了。惊慌地站起来，两个人紧紧地挨着。
“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做了军嫂，那才是军人最大的悲哀。如果没有做一个军嫂的能耐，当初就不该跟军人结婚。你完全可以去卖，卖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管你！”霍擎风怒气冲冲地骂完了，拉着凌若可就走。
那两人愣了一会，就听到那女的骂了一句：“关你什么事，神经病！”
霍擎风步子很快，凌若可被他拉着，不得不跑着才能跟上。下山的路用跑的，总有些要滚下去的感觉。但是他正在火气上头，她也没吭声。待心情慢慢平息了，霍擎风才停下来，转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媳妇儿，对不起。”
凌若可回抱他，拍抚着他的后背。“军人大多是好的，但是你不能否认也有个别坏人，那么军嫂也是一样的，所以不值得为这种女人生气。”
“我知道。”但是，那个女人骂她丈夫的时候把名字给骂出来了，那是他的兵。“我只是替我的兵不值。”
“她丈夫是你的兵？”凌若可微微惊诧，没想到这么巧。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怪了。别看上校很冷酷的样子，平常训练据说也没少把他们往死里整，其实很关心他们。也曾听他的兵聊天的时候说过，出任务的时候，他是恨不得自己把所有的危险都扛了，护着他的每个兵安全地回来。这或许也是他冷酷，那些兵却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嗯，走吧。”
原来，那个女人的丈夫叫何靖文，是霍擎风的一个兵。何靖文是山东汉子，家里是农村的，家里除了他还有个哥哥，家境挺贫困的。结婚前，他每月的工资基本上都是一分不剩地寄回家了。也是凭着这些钱，家里盖起了房子，哥哥买了辆小货车拉东西，日子才慢慢地好过了。
一心挂念着家里，一直到28岁，何靖文才结婚。新娘王淑梅是Z市大山里的孩子，读了初中就出来Z市打工，一直在酒店做前台。一次晚上出来玩差点被人强暴，是何靖文救了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不到两个月，两个人就结婚了。
何靖文是个中尉，副连级，还不符合随军的条件。结婚后，他就在Z市租了个一室一厅让妻子住。家里也体恤他，况且日子也好过了，所以也不用他寄钱回去。他是个老实人，又疼老婆，每月的工资都悉数交给了老婆。刚开始日子还过得挺好的，只是人心会变。王淑梅拿着何靖文的工资，越花越大手脚。她又在酒店工作，见多了形形式式的人。久而久之，越来越不满足现在的生活，嫌弃自己的丈夫赚钱少，还经常不着家。
对于这些事情，霍擎风也有耳闻。只是何靖文是个男人，也不会喜欢别人过问自己的家事，所以他也装作不知道。原本以为只是闹一闹，却没想到居然跟别的男人厮混到一起了。难怪最近何靖文总是愁眉苦脸的，训练的时候还因为走神而受伤了。
凌若可把故事听完了，觉得心里也憋得慌，却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故事几乎每天都能在新闻里看到，越是谴责，这样的人却越来越多。如今社会道德败坏、观念扭曲越来越厉害，防不胜防。
沉默了一会，霍擎风突然说：“我一点也不看好梅彦婷和陈善，我不希望陈善成为第二个何靖文。”
凌若可默然，经过上校的分析，她也觉得梅彦婷不适合。“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倘若真的是坏的结果，他们自己承担就好。况且人是会变的，也许跟了陈善，梅彦婷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有人从好变坏，自然也有人从坏变成好的。况且，梅彦婷还算不上坏。
“也许吧。”霍擎风微微地眯起眼，看着远处，用力地呼一口气。转头看着她，笑了。“我只要管我好的媳妇儿就好了。”
凌若可闻言，仰起头来呵呵傻笑。“这就对了。每个人对自己负责任，然后管好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就是最社会最大的贡献。”
其他所谓的远大使命，都是虚的。
“你看得比我透彻。”霍擎风搂住她，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个理。
凌若可笑着摇摇头。“你不是看得不透彻，你是军人，习惯了以国家的安危和百姓的幸福为使命，所以想得比我多。糅杂的因素多了，自然就看不透了。”
“听着我好像还蛮伟大的嘛。”
“那是，谁敢说我老公的不好，我第一个揍他。”
“……”
从山下下来，时间已经到傍晚时分了。驱车回到市里，刚好是晚餐时间。
凌若可给谭佩诗打电话，想着去她家里蹭饭。结果谭佩诗家里有亲戚过来探望他们，凌若可就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了。“这饭蹭不成了，咱们还是乖乖回家做饭吧。”
“会不会太累了？要不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凌若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回家做吧，我还是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
“好。”
车子开到小区门外不远处的菜市场，凌若可让霍擎风在车子里等着，他还是跟了下来。买了什么，他都马上拎过去，生怕累到了媳妇儿。
买好菜回来，却发现车子旁多了两个人，陈善和梅彦婷。陈善认得霍擎风的悍马，所以原本等在小区大门口的，就急忙跑了过来。
“队长，嫂子。俺们来蹭饭了。”陈善手里也提着大包小包的，有菜也有水果。
凌若可一看，买重复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
两个人就呵呵傻笑，也不回答。
凌若可估摸着，他们来是为了炸弹那事情。不事先打电话，是担心被拒之门外吧。陈善为人老实，肚子里没多少弯弯道道，那么这个先斩后奏的想法是梅彦婷提出的。她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上车吧，我们可都饿了。”
回到家，喝了茶之后，霍擎风就带着陈善去厨房洗菜切菜了。他怕媳妇儿累了，所以先把一切准备好，只等下锅。
凌若可开了电视，一边吃提子，一边跟梅彦婷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也许是进了门就觉得心里踏实了，梅彦婷也肯说话了。
“昔梦姐。”梅彦婷跟她聊了一会，就忍不住想把话题给绕到那件事上。
凌若可将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嗯了一声。
“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们两在一起的照片了，我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做过手脚的。他又说得好像是真的样子，我就想着做一件好事而已，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因为这件事，一整天梅彦婷都在忐忑不安，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也跟以往不同了。
凌若可也不想再跟她讲什么道理了，她突然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梅彦婷兴许都听不进去。“以后多留个心眼吧。人不能太有心机，但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我知道了。”梅彦婷马上就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凌若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电视上。
她看的是军事频道。梅彦婷没兴趣，于是暗暗地打量着她的侧面。视线环视着室内的布置，越看越觉得昔梦姐的房子真的好漂亮好舒服。她也想有个舒舒服服的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会再漂泊，也不用再为柴米油盐而烦恼。
厨房里，霍擎风和陈善正在卖力干活。当兵的男人，哪怕厨艺不怎么样，刀工方面却是极好的。
“队长，俺、俺想打结婚报告了。”陈善憨憨地道。
霍擎风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已经想清楚了？”其实不用问，上次谈过话之后，他就知道会这样。陈善人老实有责任感，既然跟梅彦婷发生了关系，那是肯定要娶她的。
“队长，俺也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末了，还附和着呵呵的傻笑，一脸的憨厚真诚。
霍擎风本来想叮嘱他两句，最后还是作罢。就像若可说的，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们肯勇敢承担就好。伸手拍了一下陈善的肩头，道：“行啊！打算在这里办婚礼，还是回老家？”
“俺想带婷婷回老家，让俺爸妈也看看儿媳妇。”当兵的不容易娶老婆，陈善的婚事也是老人家一直挂心的。
霍擎风点点头，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不过回头还得请兄弟们吃一顿，否则办了你！”
“没问题，队长！必须的！”军队是一个培养热血的地方，也是一个培养兄弟情的地方。他们一起经历了无数的艰难一起出生入死，那感情可是要比血缘关系还要来得真挚来得坚固。
霍擎风一巴掌就招呼过去，他自己乐了，陈善也乐了。
没多久，电饭锅发出滴滴声，该摘该切的都弄好了，只等大厨动手。
“媳妇儿，搞定了。”霍擎风走出来，在凌若可身边坐下，手自然地揽上她的腰。
凌若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提子，然后把手里的提子放下，扯过纸巾擦擦手。“那我去炒。”
梅彦婷一看到霍擎风出现，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毛都竖起来了。站起来，跟着凌若可跑。“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霍擎风只准备了四菜一汤，但是分量很足。很明显，他不想菜的品类太多，把媳妇儿给累到了。
凌若可看着片好的鱼，不得不再次感叹军人的刀工。每一片都是一样的厚度，形状也是极其相似的，看着赏心悦目。退伍军人除了去做保镖和门卫，兴许还可以去做大酒店做切菜工。
“昔梦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梅彦婷跟进来，殷勤地绕着她转。就算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她也不想去客厅呆着。如果昔梦姐在，姐夫的目光就会温柔很多。昔梦姐不在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像一把刀似的，让人压根不敢看。
凌若可一边开了火，一边四周看看。“好像没有，他们都弄好了。你出去跟他们一起看电视吧，这里有油烟。”
其实他们家的厨具相当高档，厨房里压根没什么油烟的。
“他们两个男人聊天，我又插不上嘴，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别说她跟霍擎风，就是跟陈善也没多少共同语言。
陈善憨厚老实，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但对她不错，结实的身体像一堵墙，让她觉得安全。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把存折都交到了她的手里，说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打到存折上。这样的男人，她从来没碰到过。所以哪怕昔梦姐说了那么多，她还是想跟陈善结婚。就凭着他对自己的好，她觉得日子再难也能过下去。
凌若可没再说什么，专心地炒菜。炒好了的，让梅彦婷端出去，准备开饭。
看着已经出来四个菜了，霍擎风就大步进来。最后一个是水煮鱼，好大的一盆，他担心她不小心会烫到自己。
梅彦婷一看到他进来，急忙退出去了，就跟见鬼似的。
霍擎风回头瞅她一眼，说：“她看到我怎么跟见鬼似的。”
“她人比较敏感。怎么进来了，不跟陈善聊聊天？”腰被他揽住，凌若可侧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那小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他有什么好聊的。”说着，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凌若可扑哧一声笑了，睨着他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霍擎风没说什么，只是牢牢地霸主她的腰。
水煮鱼很快就弄好了，好大的一盆，霍擎风端出去的时候还滚着。花椒、干辣椒的香味夹杂着鱼的鲜味，让人食指大动。
一顿饭，两个女人没吃多少。
男人却跟蝗虫过境似的，风卷残云，把最后的一点菜汁都吃掉了。吃完了还很自觉地洗碗收拾厨房，擦得闪闪发亮。
喝着茶，陈善突然拿出一叠子钱来。
其他三个人都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莫名其奥妙地看着他，是要发红包么？
陈善闹闹脑袋，说：“队长，我听婷婷说，那房子是你给租的。我觉得那适合生活，以后还让她住那。听说你付了了一年的房租，租金多少，你给俺说说，俺还你钱。”
凌若可怔了一下。“陈善啊，这——”
“租金300，一共3600，当时我那朋友住了一个月，你给3300就对了。”霍擎风大大方方地报数。在他看来，欠债还欠天经地义，谁也不能把别人的帮助当成是理所当然。哪怕当时还不起，能还得起了，还是要还上。
梅彦婷闻言，不由得看了霍擎风一眼，愕然地张着嘴。她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爽脆就要了。
陈善高兴地咧着白牙，数了钱递给他。“哎，好咧。”那样子不像是要还欠给别人，倒像是收到红包似的。
霍擎风把钱拿过来，随手放在桌上。
梅彦婷看着那一叠子红色的钞票，收回视线，就看到陈善傻呵呵地对自己笑。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凌若可怔了一下，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袁梦也曾经说过，善良要有度，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的帮助当成是理所当然。
等他们走了，凌若可才抓着他的手，说了一句对不起。
霍擎风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太善良了。这幸好陈善是我的下属，他要是我的领导，如果有心人想做文章，这就成了贿赂了。况且欠债还欠天经地义，不能因为他是我兄弟就能例外，这是原则问题。我是一时忘了这回事，否则我早让你向梅彦婷要回来了。别人的帮助，其实也属于不劳而获。长期接受帮助而不思回报，久而久之就养成习惯，就会总是伸手问别人要了。”
凌若可点点头，明白他说的都是对的。同时，在心里暗暗记下了：以后在人情往来上也需要多加注意，别中了圈套误了他。
两个人又腻着看了一会电视。霍擎风就拉着她一起去洗澡，免不了一番火热的缠绵。
从浴室出来，凌若可把腻人的上校推到床上去睡觉，自己写了一会小说。思路很通畅，只写了半个小时就关电脑了。她一靠近床，就被上校突然伸手拉倒，搂进了怀里。
今天去爬山了，在浴室又运动了一番，凌若可也有些累了。在上校的怀抱里蹭了蹭，一会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凌若可嘤咛一声，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空的。倏地，睁开了眼睛。
借着窗外的那点光亮，她看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擎风？擎风？”没有回应。
凌若可掀开被子下床，跑下楼去找人，客厅里黑乎乎的，没人；客房一个个都找过了，也没人；最后她又跑上楼顶，还是没人！
凌若可倚在楼顶那扇门上，心里有些乱。
难道回部队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