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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衡再一次出现在观止楼,不过此次没有约任何人。

她作了些简单掩饰,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城门的方向。

作为最靠近城门的酒楼,观止楼位置实在得天独厚,尤其是她所坐的窗边,更是能将城门的动静尽收眼底。

今日观止楼对外营业那几层人头涌涌,可谓座无虚席,所有客人都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看向城门。

无他,今日是江南道招讨司士兵凯旋的日子。

天都还没有亮的时候,城门两侧都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有的是将领士兵的家眷,有的是爱凑热闹的百姓。

大家翘首以盼,都是想尽快看到招讨司平安归来。

招讨司平定了江南道动乱,打了胜仗,这的确令人振奋,京兆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喜庆欢乐的氛围。

这些围观人群没有前去江南道,不曾知道江南道是如何尸横遍野,也不曾知道国朝士兵如何浴血奋战,但是他们知道赢了。

所以他们在这里,迎接英雄们归来。

郑衡看着他们,唇边衔着一抹笑,心情非常好。

许是自己也有热切期盼归来的人,在这一刻,她能感受到这些百姓的热烈兴奋。

世人的悲欢并不相同,但这一刻,她与他们是有所共鸣的。

在招讨司还没有抵达京郊之前,不管是裴家的暗卫还是萃华阁的人手,都隔四五个时辰就传递一次消息,以便往来畅顺。

在招讨司抵达京郊之后,离京兆越来越近了,这消息传递便停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招讨司的行踪,就算没有暗卫,消息也能很快传到郑衡耳中了。

她能计算出招讨司大概什么时候才会进城,但还是一大早就让终风带着她跃墙而出,早早就等候在这里了。

她想快一点见到千秋,乃至于竟然会怕错过招讨司进城的时间。

怕,这对于她来说是无比罕见的情绪,但她却没有任何抗拒躲避,反而觉得接受良好。

她没有等太久,城门处就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这欢呼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这意味着招讨司士兵靠近城门了。

千秋,回来了!

郑衡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砰砰砰”似乎跳得更快了一些。

她往窗边探了探身子,想让自己极目远望,不多时,便已见到了高高飘扬的旌旗,还有一队队整齐肃穆的先锋士兵。

在旌旗士兵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百姓都欢呼了起来,声响震天,让那些肃穆的士兵都不禁脸色动容。

正如他们出征的时候,这些百姓欢送他们,如今他们归来了,百姓们仍然夹道相迎。

在先锋士兵之后,便是骑着矫健骏马的将领们。招讨司正使赵大均身穿铠甲,胯下一匹棕色骏马,显得威风凛凛。

紧跟在他后面的,便是副使叶雍。也曾经历激烈的战场厮杀,让面如冠玉的叶雍褪去了曾经的贵气文雅,身上反而多了一丝凌厉杀气。

不管是赵大均还是叶雍,都没有吸引到郑衡的目光,片刻都不曾。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招讨司一辆马车上。

这辆马车,在赵大均叶雍及其他将领之间,通体漆黑,其上没有任何昭示身份的标识,只边上紧紧跟着一个骑马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有一双凤目,然而对着这些热烈欢呼却面无表情。

随即,年轻人微微弯下了身子,似乎对马车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但是隔得太远,郑衡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的。

但这完全不妨碍她低低轻笑起来。

小钱儿的目光正落在和百姓挥手示意的叶雍身上,此刻肯定的讥讽不屑的。

他虽然还是一副面瘫的样子,但是经过在招讨司营帐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能从这种面瘫中看出他的些微表情来。

——这也太不容易了,她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两道百姓虽然多,但是因为京兆府众多衙役在维持秩序,因此现场并不慌乱,招讨司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很快。

郑衡很熟悉招讨司归来的一套流程,毕竟当年她就经历过的。

像赵大均、叶雍这样的将领,必定要去御前复命述职,而其余的将领士兵将会驻扎在兵部校场,将战况、伤亡、俘虏等情况向兵部陈述,以便后续的论功行赏及恩恤抚慰等等。

按照正常的情况,像千秋这种立下平乱大功的人,自然也要进宫面圣的,但是,千秋受了重伤,这就另当别论了。

千秋的伤势,实际上已经大好了,但在明面上,他依然是重伤,虽然性命无虞,但是行走到底不便。

况且,他本来就不是身强体健之人,常年都是一张病弱苍白的脸……

郑衡猜测,千秋大概率不会进宫,而是会以养病的名义回到裴家的。

看来,离开观止楼之后,她得去裴家一趟了。

她脑中飞快转动着,眼神却是一刻不错地落在马车上,偏偏马车那里毫无动静,车帘垂直,将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招讨司队伍要进入皇城,必定要经过观止楼的,在郑衡的眼中,那辆马车就是朝她驶过来的。

渐渐地,马车越来越近了,近到她已能听到车轮声响了。

郑衡没有注意到旌旗和先锋士兵都过了,也没有发现赵大均、叶雍等人也将过,她眼中只有那辆漆黑的马车。

车轮辘辘,仿佛响在了她的心里,就在马车经过观止楼的时候,那垂直的车帘好像随风飘动了一下。

下一瞬,车帘猛地被撩了起来,一张郑衡魂牵梦萦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他脸色病弱而苍白,然而唇色嫣红,一双漂亮的凤目微微抬起,仰头看向楼上,与郑衡的眼神撞个正着。

随即,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又明亮又温柔,缱绻绵绵,情意深深,只装着她一个人。

百姓们的热烈欢呼一下子都消失了,那些热烈飞扬的面容也瞬间模糊隐去,此刻,郑衡眉间心上,只印下了马车中人的样子。

千秋,她的千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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