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气急,向其怒目而视!
杨林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笑意清浅,带着几分促狭。
当即目光一拢,落在司徒清紧绷的脸上,语调舒缓却不容置疑:
“司徒道友,何必摆出这般苦大仇深的面孔?方才不过是个玩笑罢了!眼下要我掏出灵石,自然是囊中羞涩,不过……”
他话锋微转。
“若此行真能向九蚩族求援,重返昆仑城时,此简为凭,上官族长必不会赖账,莫再耽搁,速速占卜吧。”
司徒清鼻腔里重重一哼,脸色铁青。
他心知肚明,此刻要从杨林这铁公鸡身上拔毛,无异于痴人说梦。
再多言语也是徒劳,索性不再纠缠,右臂倏然抬起,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
掌心光华微闪,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暗红的血玉凭空出现。
玉质温润,其上布满深深刻痕,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又似某种古老神秘的符文,望之令人心悸,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悄然弥漫。
司徒清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随即嘴巴一张。
“噗!”
一团殷红精血,离唇而出,并非喷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虚空中迅速晕染、舒展,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血色雾霭,轻柔地缓缓飘落,覆盖在血玉之上。
甫一接触玉面,便如冰雪消融般,瞬间被玉质吸收殆尽,不留丝毫痕迹。
刹那之间!
嗡——!
血玉表面猛地一颤,一层微弱却凝练的光华,骤然亮起,急促地明灭闪烁了数次,恰似夜空中流星划过,光芒乍现又瞬息湮灭。
短暂的沉寂后。
“嗡嗡嗡!”
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自血玉内部震荡而出,仿若有某种沉睡的神秘力量,在其中苏醒、涌动。
玉面上那些原本死寂的刻痕,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扭曲、蠕动起来,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暗红蚯蚓,在玉中蜿蜒爬行,诡异莫名。
数息之间,异变再生!
一个个造型奇诡的符号,伴随着刻痕的扭动,自玉质深处缓缓“浮”出,与那些扭动的刻痕相互勾连、缠绕。
红光流转,符号与刻痕飞速组合、拼接,竟在须臾之间,于玉面中央形成了一个精密无比、首尾相衔的对称双鱼图案!
图案中的两条鱼,红芒内蕴,灵动异常,鱼尾轻摆,鱼目似有神采,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
司徒清双目精光爆射,直勾勾的盯着图案上的双鱼。
左右眼瞳深处,毫无征兆地各自迸发出一道凝实光柱!
左眼漆黑如墨,右眼炽白胜雪!
两道颜色截然相反的光柱,精准无比地投射在血玉中央的双鱼图案之上。
轰!
光柱落下的瞬间,双鱼图案仿若被注入磅礴活力,发生惊人变化!
原本微泛红光的双鱼,在黑白光柱的映照下,色泽骤然分明:一鱼化作深邃的墨黑,另一鱼则转为纯净的霜白!
它们不再仅仅是图案,而是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活物,在巴掌大的血玉空间内,首尾相逐,欢快地游动起来!
鱼影翻腾,黑白二气氤氲流转,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莽荒”气息,随着双鱼的游动弥漫开来。
此景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光阴。
突然!
游动的黑白双鱼,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攥住!
鱼身猛地一僵,旋即被一股神秘力量强行拉扯,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中心点疯狂汇聚!
黑与白急速旋转、交融、坍缩……最终,在玉面上形成一个完美无瑕、浑圆如意的图案!
圆内,黑白二色并非静止,而是如漩涡般缓缓流转,彼此交融又界限分明,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莽荒气息。
十来息后。
嗡!
黑白光芒骤然盛放,又迅速暗淡下去。
双鱼钻入血玉之中,杳无踪迹。
血玉光芒一暗,恢复成最初布满刻痕的暗红模样。
司徒清快速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猛地转过头,看向杨林,脸上带着一种消耗巨大后的疲惫,但眉宇间却充盈着绝对的自信。
“破解之法已出,我们推迟两月出发,便可避过!”
杨林闻言,双眼骤然瞪得滚圆!
内心之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瞬间反应过来——坏了!
忘了告诉司徒清,因为那群盘踞在必经之路上的地穴魔蛛,他们本来就要两个月后才能动身!
司徒清耗损寿元、费尽心机占卜出来的“推迟两月”,肯定就是因为地穴魔蛛的威胁!
此人的占卜之术,确实神乎其技,精准得可怕!
但问题是,这结果他早就知道了!
这占卜,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司徒清这损耗的寿元,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心虚感瞬间攫住了杨林。
他几乎能想象到,若让司徒清知道这残酷的真相,这位被道侣“压榨”得只剩半条命、又被自己“坑”了寿元的占卜师,绝对会当场暴走,跟他拼命!
绝对不能说!
杨林眼中光芒急闪,瞬间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带着恰到好处疑虑的表情,语气“诚恳”地追问:
“司徒道友,按你说的,推迟两月出发,途中真就没有一点危险吗?”
司徒清哪知杨林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只当他是谨慎。
略作沉吟之后,缓缓摇头,审慎道:
“这个……倒也不好讲,以此刻卦象观之,确已避开先前之大凶,然天机流转,世事无常,两月之后是否另有变数,实难预料。”
“我之前便已说过,占卜所得,如同观水中月影,并非定数,会随时间推移而改变,稳妥起见,还是要等启程之日,再占卜一卦,方才稳妥。”
杨林心中念头飞转。
也罢,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
既然“推迟两月”本就是既定计划,那便等两个月后出发前,再让司徒清占卜一次吧。
他脸上堆起“感激”之色,拱了拱手:
“司徒道友言之有理!那便依你所言,出发之日再行占卜,此番劳烦道友耗费三日光影,杨某深感歉意,风仙子想必早已望眼欲穿,道友还是快些回去,莫让佳人久等才是。”
不料,“风仙子”三字一出,司徒清脸色骤然大变,如同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魔咒!
“别!!”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双手连摆,身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如避蛇蝎,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抗拒。
“我不急!一点都不急着回去!”
司徒清语速极快,目光急切地在杨林脸上逡巡,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对了!杨队长!你先前不是提过,要教我操控天行舰么?快!就现在!立刻教我!”
杨林确实存了让司徒清操控天行舰的心思,但之前顾虑两人刚刚结为双修道侣,就硬生生的把二人拆开,总归不妥,这才出言催促。
万万没想到,司徒清的反应竟如此激烈,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杨林心头的好奇瞬间被勾了起来。
风魅……究竟是何等“猛虎”?
竟能将炼虚后期的司徒清吓成这般模样?
他强忍笑意,故意拉长了语调,促狭道:
“司徒道友,凡俗有言,小别胜新婚,你与风仙子这一别,就是三天有余,难道……就半点不想念?”
司徒清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心有余悸的后怕,声音带着哭腔:
“杨队长!你……你是不知道啊!”
“我这过的哪是神仙眷侣的日子?那分明是……是无间炼狱!片刻不得安生啊!你给的那些神力丹,早已消耗大半!这还不算,她……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龙虎大力丸’,硬逼着我掺着神力丹一起吃!说什么……阴阳调和,效力倍增!”
“效果……效果是好了!可我这身子骨,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未老先衰,道基崩殂了!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恨不得立刻去寻一门金刚不坏的炼体神通来练!”
杨林听得目瞪口呆。
风魅这表现,已经不能用“欲女”来形容了,简直是“人形榨汁机”啊!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这等闺房秘事,外人实在不便深究。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口的爆笑,嘴角抽搐了几下,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司徒清,慢条斯理地提议:
“既如此……那便这样吧。”
“司徒道友不妨就在我这里,潜心研习天行舰的操控法门,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
“要有一个时间限制——最多半月!半月之后,无论如何,你必须回去!否则,我怕风仙子等急了,一怒之下,把我这小院给拆了!”
司徒清脸上肌肉剧烈抽动,眼神在“逃离魔爪”的渴望和对“虎穴”的恐惧间挣扎了数息,最终狠狠一咬牙,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半月就半月!成交!”
杨林见他应下,也不废话,一拍腰间储物袋,一道碧蓝色的流光飞出,迎风便涨,化作一艘线条流畅、灵光隐现的微型飞舟,悬浮于空,随即开始详细讲解起操控禁制与法诀。
半月时光,倏忽而过。
司徒清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地终于挪出了杨林的院门,脸上写满了对“自由”的眷恋和对“牢笼”的恐惧。
他刚走到风魅所住院落外面,甚至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舒缓心情。
“呼——!”
平地陡然卷起一阵香风!
那风来得诡异,力道却奇大无比,瞬间裹住司徒清,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整个人凌空摄起,“嗖”地一声便卷进了院内!
同时,一个带着极致欣喜、仿佛浸了蜜糖的娇媚嗓音,如丝如缕般缠绕上来:
“夫君!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可想死人家了!这些天,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心儿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