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刺入这个房间的死寂。
玛德琳.皮尔斯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昂贵的水晶碎片、散落的文件和翻倒的家具，无声地记录着她刚刚爆发的歇斯底里。
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尚未完全平复，脸上残留着愤怒的潮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肖恩·皮尔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阴影里，目光锐利地钉在他母亲身上。
他刚处理完蕾雅.戴维斯的身份痕迹，疲惫和愤怒交织。
玛德琳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背脊，试图捡回往日那副无懈可击的仪态。
她踩着细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碎片，走到那个幸免于难的电话座机旁。
“喂？”声音出口，比她预想的要沙哑干涩。她立刻清了清嗓子。
电话那头传来詹姆斯.索耶的声音，他没有任何寒暄，声音里满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玛德琳，你是不是疯了？”
“总统先生……”她立刻接口，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试图用先发制人的姿态掩盖心虚。
“我看到了新闻，我保证，乔治.布莱克遇刺这件事，跟我、跟皮尔斯家没有任何关系！这绝对是栽赃陷害，是唐尼那边或者……”
“够了！”
詹姆斯.索耶厉声打断。
他停顿了一秒，话筒里只有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刺杀？栽赃？你以为华盛顿的人现在在谈论什么？在笑什么？”
乔治.布莱克遇刺的新闻已经传遍整个华盛顿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白宫在杀人灭口，就算不是，屎盆子也会扣在他们的头上。
“我刚刚才跟乔治达成了协议，他已经同意进入你之前介绍的那家智库工作，这是他的妥协……”
“但现在……”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杀，你就给我干净利落地杀了他！让他永远闭嘴！结果呢？那个老狐狸毫发无损地活着站在家门口！”
“所有记者镜头都在对着他！你知道现在兰利，五角大楼，国会山那些人都怎么想？他们在等着看老家伙什么时候会吐出点真东西！”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玛德琳.皮尔斯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辩解蕾雅的行动是个意外，想说自己只是……但索耶根本不给她机会。
“玛德琳，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祈祷乔治.布莱克能管住他的舌头，否则……”
电话里的声音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咔哒’一声挂断。
玛德琳握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刚刚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一丝茫然。
阴影里的肖恩.皮尔斯看着母亲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默默地呼出一口气，麻烦，才刚开始。
……
费恩斯亲自驾着车把乔治.布莱克送回了家，有辆警车已然停在路边。
红蓝色的警灯在纷飞的大雪中，映照着他家门前的草坪上，看来保护他家人的警察还没有撤离。
“明天一早我的人会来接你，然后送你去巴尔的摩。”
林恩.费恩斯降下车窗快速说着，语气不容置疑，“boss会在那边等你。”
乔治.布莱克的神情有些异样，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点自嘲意味的表情。
“看来我又想错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这个老头子绑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把那两位留守警察和他们程序性的警告当回事。
乔治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房屋侧后方的阴影角落，然后又落在了草坪附近的人形轮廓，那里是刚才枪手倒下的地方，也是救他的人消失的方向。
“那两个……”他迟疑了一下，指了指那片被警灯余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黑暗。
“救了我命的朋友，是不是还在附近？”他转过头，看向费恩斯，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属于普通邻居的善意。
“雪下大了，可以请他们进屋来喝杯热茶吗？至少……让我当面道声谢。”
费恩斯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拒绝。
“那就不必了，我可不敢让我的人跟一个间谍头子单独相处。”
间谍头子”这个词被他咬得清晰而刻意。
“呵呵呵……”
乔治发出了一阵轻松和善的笑声，“那好吧。”
他摆了摆手，雪花轻轻的落在他的肩头，“那就替我谢谢他们。”
看着车灯渐渐在道路的尽头模糊，最终消失，乔治的笑容逐渐敛去。
回到家中，把两个警察送出门，乔治.布莱克立刻瘫坐在了沙发上。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客厅的玛利亚立刻坐到他的身边，担心的看着他，“乔治，你没事吧？”
她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深深恐惧。
“别担心，我会解决一切的。”
乔治.布莱克幽幽的说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
第二天的中午，巴尔的摩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餐厅包间里，暖意融融。
徐川慢条斯理的切着盘中的牛排，仿佛坐在对面的这位前中情局局长只是餐间的佐料。
将最后一块牛肉送入口中，拿起餐巾随意地擦了擦嘴，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手边抽出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合同。
“啪。”
并非粗暴的“丢”，他用两根手指随意地将文件推过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滑停在乔治.布莱克面前。
“签了吧！这东西对你只有好处。”
乔治.布莱克一夜未眠，眼睑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相当的不错。
把合同拿在手里随意的翻了两页，似乎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手握重权的中情局局长的乔治.布莱克，并没有质疑里面的内容。
抬起头目光凝聚起了一丝锐利，认真的看着徐川问道，“在讨论这份合同的价值之前，或许你该先了解‘商品’的现状？””
徐川挑了挑眉，身体向后靠进舒适的椅背，双手交叠在腹部，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昨天刚刚在家门口经历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
乔治的视线紧紧的锁住徐川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副玩世不恭中找出一些真东西。
“嫌疑人可能来自白宫，可能来自中情局，也可能来自其他的情报部门。”
他顿了顿，观察着徐川的反应，缓缓补充道。
“这种情况下，你还愿意‘招揽’我……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的‘价值’评估极高？高到足以让你忽视那些麻烦？”
他那双疲惫却依然精明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试探和抬价的意味。
“既然如此，我的‘价值’，理应配得上一个更匹配的‘价钱’。”
徐川听完，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姿态慵懒而带着上位者的宽容。
“当然可以啊。我一向欣赏人才，也乐意给人才一个好价钱。”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轻抿一口，“说说看，你觉得自己值多少？”
“那就还是按照最初的合同，年薪三百万。”
他报这个价，既是试探徐川的底线，也是在重新锚定自己的“身价”。
一个智库顾问的正常价位，也是他尊严的底线。他需要确认自己在这位富豪的心中，是否还保有那份分量。
徐川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许，甚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得意。
他放下水杯，重新拿起叉子，用尖端点了点乔治面前那份被翻开的合同：
“没问题啊，完全可以。”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不过，我建议你仔细看看最后一页的薪酬条款……上面印着的数字，一直就是三开头，我可没打算克扣‘人才’。”
乔治.布莱克的脸色瞬间一怔，一丝错愕混合着被看穿心思的尴尬飞快掠过眼底。
他连忙低头，手指有些急切地翻到合同末页——那串醒目的“$3，000，000”像在无声地嘲弄他的谨慎试探。
徐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促狭。
“怎么样？是不是忽然觉得……后悔要价要低了？”他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掩饰。
乔治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将那份象征着他命运转折点的合同轻轻合上。
抬眼重新看向徐川，“合同条款，我会仔细研究。”
徐川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仿佛刚才的谈判只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目光投向窗外飘落的细雪，语气忽然变得正经了几分。
“好了，合同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找律师也好，琢磨陷阱也罢，随你。今天叫你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乔治.布莱克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邃，“怎么？你要帮我解决掉那些小麻烦吗？”
徐川耸了耸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轻松。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室内。
“亲爱的！”
雪拉裹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羊绒大衣，脸颊被冻得微微泛红，带着一身清冽的寒冷气息走了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亲昵的雀跃，却在目光触及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那双如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她似乎没料到，这个本该私密的午餐时间，会有乔治.布莱克这样一位“重量级”的客人在场。
“雪拉，怎么不进去？”
一个略带疑惑却沉稳有力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紧接着，玛格.弗奇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这位弗奇家真正的掌舵人，随手拍落了大衣肩头刚落下的几片雪花，同样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徐川疑惑的看着她们两个人，“你们不是说，逛完街在外面吃饭吗？”
他记得雪拉在电话里确实这么提过，否则他也不会用午餐的时间来见乔治.布莱克。
这两个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这么大雪的天气里竟然还要一起去逛街。
“哦，这个啊……”
“真是怪了，我认识的几家餐厅都休息了，不得已只能回来。”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被意外打乱行程的不爽，随手把脖子上围巾扯下丢在椅子上，然后呼出一口凉气后，打了个冷颤。
徐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天气她们竟然想起来逛街，这才是最奇怪的。
他站起身，走到雪拉的身边，伸手抚在对方的脸颊上，“冷不冷？”
雪拉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摇着头，并且伸手揽着他的腰，把冰凉的脸颊在徐川的手里蹭了蹭。
这时候玛格也看到了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乔治.布莱克，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的了然。
乔治.布莱克的脑海里如炸开一般，玛格.弗奇，弗奇家的……
这个几乎掌控着美利坚七成以上生猪出口的大农场主，可一直是民主党的金主。
而且跟玛德琳.皮尔斯的私人关系也很不错。
如果弗奇家出面做个中间人的话，他的这件事也许还真能解决。
他的视线转向正在跟雪拉黏在一起的徐川，‘怪不得这家伙表现的这么自信。’
有时候，他们总是会忽略掉这个华夏人在美利坚的人脉，别看这家伙平时一副总是得罪人的样子，但朋友同样不少。
想到这里，他看向玛格的视线竟然透出了一些热烈。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跟一个国家机器翻脸，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就在他准备跟玛格.弗奇拉拉关系的时候，仿佛看穿他想法的徐川却走了过来。
“你们先吃点东西，我跟这位布莱克先生，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聊。”
玛格.弗奇的嘴角微微上扬，配合着说道，“好啊，你们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