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性说道：“我原以为是我的主人为了顺利飞升，才会将我斩去。”
“可如今思来想去，这本就不合理。”
“仙界之门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推开了，仙界之中也只会有喷涌而出的灵气。”
“正常情况下，我和我的主人只需要进入仙界即可成仙。”
“但现在记忆完整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主人推开仙门的时候，他就出手了。”
方尘沉声道：“界劫怎么出手的？难道它当时就已经在仙界之门上动了手脚吗？”
葬性提及界劫出手，他第一反应就是界劫可能在当初就在仙界之门上动了什么手脚。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在无情剑尊飞升之后，其实还有不少先祖飞升，若是无情剑尊都会被针对，那其他人也逃不了。
界劫如此谨慎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容许其他大乘顺利飞升？
换位思考，方尘觉得自己如果是界劫的话，能进界内杀飞升的大乘的话，那自然是肯定要做到一个都不留。
每一名能飞升的大乘都是下界的佼佼者，都有可能因为某个契机而参悟仙途，从而引发巨大的变数。
扼杀一切变数才是硬道理。
“他不是在仙界之门上动手脚，而是派出分身进入仙路。”葬性说道：“你知道天魔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仙路这件事情吗？”（484）
方尘微微一愣，旋即点头。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
像前段时间，凌修元他们之前在天魔战场对战谨敕天魔的时候，谨敕天魔就曾率天魔进入仙路之中，并在仙路里和这群大乘修士展开大战……
只不过，方尘认为，或许是因为师尊将界内封闭的原因，仙路之中就再也没有其他天魔出现了。
葬性的声音显得很是低沉，道：“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界劫明明有能让天魔无声无息进入仙路的能力。”
“而且，我们也知道，界劫真正的实力是仙帝，他随便派出的力量都足以抹杀掉一大片的大乘修士。”
“所以，如果他真的想杀的话，他早就可以派一大群大乘巅峰的天魔进入仙路，将人族和妖族的所有仙路存在统统抹杀。”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
葬性先提无情剑尊，再提这件事情，方尘自然猜测得到答案是什么：“是……因为无情剑尊前辈吗？”
“嗯。”葬性缓缓道：“当初，仙界之门被我主人推开了之后，仙界内的灵气喷涌了出来，落到了我和我主人的身上，我主人的修为正在急速增长……”
“而在即将成为真正的仙人，即将达到蜕凡为仙的临界点之时，界劫就进来了。”
“不，严格来说，那应该是界劫的一尊分身，一尊如幽影一般的天魔分身，应是如附在翼凶身上的暗影天魔一样擅长潜伏刺杀之术的天魔。”
“幽影天魔无声无息，修为则是完全感应不出来，我和我主人当时已经可以说是仙人了，但依旧看不出对方的强度，所以，我猜那应当是具有仙境修为的天魔。”
听到葬性的话，方尘面色微微一顿——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翼凶身上的大乘巅峰天魔也是暗影天魔。
这一刻，方尘突然意识到，界劫最强大最引以为傲的本领是什么了。
原想着是劫雷，但如今看来，对于界劫来说，“隐藏”才是它最强大的能力。
他靠着这一招，藏到了始祖大战的尾声，找到了时机，重伤了其他三祖。
因此，界劫的核心天魔说不定就是暗影天魔。
葬性继续道：“幽影天魔进来之后，也没有任何废话，出现时就直接出招！”
“它是故意在我突破的临界点时进来的，正因如此，我因正在感受修为的飞速增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我的主人反应了过来，在那幽影天魔出现之后，我的主人也挥动了手中的剑。”
“但那一剑并不是对准幽影天魔的，而是对准我的。”
说到这里，葬性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道：“那一剑，是将我送出仙路，逃离幽影天魔的一剑。”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那个时候他若是选择舍弃我，冲入仙界之门的话，他应该逃得掉的……但他把最后逃生的机会留给了我。”
方尘和翼凶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僵。
葬性再道：“在我被斩去，脱离仙路的时候，我看到幽影天魔对他出了第二招。”
“但因他斩了我，亦符合绝命剑意的自斩之意，所以，他实力再度飙升，同时，他还燃烧了仙路真身与满身气血，修为再度增长，终于挡下了幽影天魔的第二招，并还了一剑。”
“那时的我意识模糊，看不太清楚那一剑，但我猜那一定是他最强的一剑。”
“因为，那道剑光，把仙界之门的光都给掩盖住了……”
“但……他的这一剑没有伤到幽影天魔，因为，第二尊潜藏在暗中的天魔出现，并吞下了这一剑，接着再次重伤了他。”
方尘立时咬了咬牙。
该死的……
葬性继续道：“而就在我的主人彻底重伤之时，仙门之后突然有一抹喷涌而出的惊天白光，将这两尊淡薄如一缕幽影的天魔直接贯穿，并直直地穿入虚空，引发了一声惨叫。”
“我想那必然是界劫的惨叫声。”
听到这话，方尘立时生出一个念头——
白光？
湮灭了两尊天魔？
这不是寻常的仙人之力。
这必定就是权柄的力量！
葬性再道：“而那白光在贯穿了那两道天魔，引发惨叫声后，就散作漫天的灰色光点缓缓落下……”
“在我即将退出仙路的时候，这些灰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那时的我，意识已经彻底迷糊，身躯四分五裂，灵性丧失大半，也不知那白色光芒和灰色光点究竟是什么，但如今我知道了……”
“白色光芒，是人祖权柄！”
“灰色光点，应是力量消耗殆尽的权柄之力。”
“我能成为万法祖兵的剑灵，不是因为剑灵之剑与万法祖兵的万种传承相仿，而是因为仙界的仙催动权柄之力击杀界劫的分身时，让那力量外泄到了我身上，并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想，正是因为权柄之力落到了我身上，我才能成为万法祖兵的剑灵。”
方尘听到这里，心内生出几分明悟。
原来是这样……
与此同时，葬性的身躯微微一动，一缕缕灰色光点从其剑身上飘散而出，围绕在其身周。
葬性说道：“我之前从未感觉到这些光点，但现在不同了。”
“可能是我的修为恢复了，也可能是我的灵性因为一千三的帮助完整了，也可能是因为进入了祖兵的原因……”
“总之，我能感觉得到它们了！”
“有了它们，我觉得我应当能够正常地驱使祖兵的力量，而不再需要像先前那样混乱地操控……”
但看着眼前的灰色光点，方尘却丝毫没有觉得这跟人祖权柄之力、跟自己体内由人祖权柄之力和妖祖权柄之力组成的气运有什么关系。
接着，方尘的眼瞳微微闪烁，化作了上古神瞳的模样。
上古神瞳是能看得见气运的。
可他望着灰色光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半分权柄之力的模样，依旧只觉得这灰色光点是属于葬性自己的力量，而与权柄没有半分关系。
方尘想了想，这应该就是自己之前用上古神瞳看葬性也看不到半分光点的原因。
这权柄之力应是在当初洞穿界劫分身之时就消耗殆尽，只留下些许如残躯一般的力量，融入到了葬性身上……
这时，翼凶忙问道：“那既然有仙人出手，还用权柄之力把界劫杀伤了，那……那些仙人有没有把无情剑尊祖师带入仙界治疗？”
“仙人这么强大，应该能把无情剑尊祖师救活吧？”
但葬性低声道：“我没亲眼看到那些仙人有没有将我主人带入仙界，因为在灰色光点落入我的身躯之后，我就彻底退出了仙路……”
听到这话，翼凶忙道：“那……那你没亲眼看来，说不定无情剑尊祖师应该就在仙界里好好的，等尘哥飞升之后，你就能够见到他了！”
方尘看出了翼凶的急切。
他想宽慰葬性。
但葬性却低声道：“有可能吧，只是应该没有希望了……”
翼凶：“为什么？”
葬性说道：“因为……我刚刚得到的不仅是我失去的记忆，我还收到了叶尊的信。”
方尘和翼凶立时一愣：“什么信？在哪里？”
他们刚刚怎么没看到那些蜂拥而至的灵性里有什么叶尊留下的信？
葬性说道：“那信不在这里。”
“在仙路！”
“没有任何剑灵单独进入过仙路。”
“因为，身为剑灵，是没有元神的，也没有元神飞入仙路的过程。”
“当初我主人成为渡劫修士时，我便在我主人进入仙路后，凭空出现在了仙路里。”
“如今也一样。”
“方尘，你和一千三的仙路真身不在仙路中，或许还不知道，我刚刚修为恢复，剑身膨胀的时候，我的仙路真身就如当年一样，凭空出现在了仙路尽头。”
“而我的仙路真身在仙路尽头出现后，气息便牵引出了叶尊留在那里的信。”
“在信中，叶尊跟我说了……”
“出手之人是他，他本在等待接引我们进入仙界，所以，他亲眼看到了我们被袭击，他想出手相助，可他的仙力无法对抗界劫篡改的天道规则。”
“所以，他越阶强行动用了人祖留下的权柄之力，施展了一击，穿透了天道规则，但出手之时，已经迟了。”
“即便叶尊伤到了界劫，可我的主人也救不回来了。”
“界劫之所以在我主人飞升之时出手，是因为无情剑法就是针对界劫的剑，斩其情则能毁其根基，正因如此，界劫即便再忌惮仙界和仙界之门有可能有人祖和妖祖留下的后手，也依旧选择了在我主人飞升时强行动手，只为了不让人祖的那一剑有可能重现人世。”
“所以，我的主人还是……陨落了。”
说到这里，葬性沉默了片刻，大乘妙法阁里静悄悄的。
方尘看着葬性，望不见他的表情。
按照他以往被点化的状态，些许的情绪波动在他身上都能被放大千百倍，
而此刻他的情绪和修为才刚刚恢复巅峰，理应更加夸张才对。
但方尘却觉得葬性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更加幽沉，此时的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一般，望不见任何波澜，似乎将一切都藏了起来。
就在安静了半晌，一千三突然从方尘怀里钻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拳头蹭了蹭葬性的剑身……
翼凶亦伸出虎掌拍了拍葬性……
他们不擅长安慰，但擅长陪伴。
葬性这才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只是，叶尊说了，我主人消散前，特意请叶尊帮帮我。”
“我才知道，璞玉谷的剑灵之剑，不是我主人留给我的，是叶尊以我主人的口吻留给我的，剑灵之剑，严格来说，应该叫万剑合一……”
“这是叶尊在仙界参悟的剑帝权柄的方向。”
“叶尊剥离了他对剑帝权柄的理解和参悟，写出了一份供剑灵使用的功法。”
听到这番话，方尘微微一怔——
原来是这样吗？
那这么说，师尊是看到了叶尊对剑帝权柄的理解，才肯定了凝漪的路是没错的？
这时。
葬性继续道：“除了功法之外，叶尊还说了，我主人，留了一句话给我。”
方尘：“无情剑尊祖师说了什么话？”
葬性的声音突然没来由地发抖：“他说……”
“他说……他一生孤寡，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是我让他的生活变得热闹起来。”
“他说……谢谢我陪他走了那么久。”
“他说……”
“对不起。”
“说好带我去仙界的……”
“他做不到了。”
说完之后，葬性突然没了声音，剑身颤抖了起来……
这一刻，方尘默然无声，一旁那与当年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的仙门岿然不动。
大乘妙法阁来了一阵风，风吹动了远处树上的叶片。
叶片沙沙作响里有轻轻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