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还是侯府长随的李家沐第一次见到了谢先生。
这位先生被九江王府客卿大儒陈汉之引荐与乐安侯见面，年轻的侯爷与其关门会谈之后，便宣布拜其为师，不久之后便低调举行了拜师礼。
据说侯爷想要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但谢先生自己选择了低调。
李家沐见到这位先生时，便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震慑。
谢先生身着华服，气质平和冲淡，但在他望向李家沐时，这位后天巅峰的武者仿佛变成了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脑袋里一片空白，冷汗瞬间便打湿了全身的衣物。
“敢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谢先生居然对他拱了拱手，礼貌地问道。
从噩梦一般的感觉中惊醒的李家沐手忙脚乱地回礼，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尊敬和畏惧：“小……小子李家沐，不敢劳先生下问。”
谢先生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一把魔剑，一本《玄冥转生》，一本《九川剑法》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几个月后，功力大进，踏入先天的李家沐正式成了荆国的低阶武官——虞候。
谢先生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至少也是个宗师境界，这是李虞候对谢先生的看法。
但是这位被侯爷称为“亚父”的高人，在有闲暇的时候也会找李虞候这样的低阶武官聊天，虽然只是寥寥数句，却也让李虞候受宠若惊。
何况谢先生只要稍微点拨两句，都会让他在武学的难题上豁然开朗。
可以说，谢先生对李虞候也算是有师徒之实，恩情不在九江王之下。
不过他对谢先生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就像是青蛙天然就会畏惧毒蛇一样。
直到某一天，谢先生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家沐啊，你可知玄天道与沙门所说的真界虚界？”
李虞候没听说过玄天道，更没听过什么真界虚界。
谢先生端着酒盏，悠然说道：“玄天道有一本《天地大洞经》，其中对于真界的阐述，跟沙门的《智慧经》如出一辙。”
李虞候如听天书，默然不语。
谢先生也不管他，饮了一口酒，抬头看着树荫间露出的澄澈天空，自言自语般说道：“《天地大洞经》至少是七百年前的高人扶摇子所着，而沙门距今为止，历史也有千年，可见古有大贤啊。”
“《天地大洞经》有云，万物生焉，真中有虚，虚又存真。其真，万物之母，其虚，天地之妙。”
李虞候仍旧端坐，只是冷汗止不住地从额角流下……
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谢先生转过头，看着满脸呆滞的李虞候，笑了笑说道：“这些古籍是有些晦涩难懂，家沐你没听过也不奇怪。”
“这本书讲的是世界的真相。”
“你听过玄黄大帝吗？”
这一幕幕飞速的在李虞候面前闪过，直到最后一幕：那是一颗形如米粒的丹药，长不过一分，通体漆黑，看上去竟像是肉质的。
表皮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谢先生的声音响起：“家沐啊，此物可是玄黄大帝亲赐，你真不想试试？”
…………
杨斯年看着跪地倒毙的对手，心中略有遗憾，毕竟是出手偷袭，没有领教对方的全部招式。
当然，生死相搏，赢了的就是对的，比如他。输了的就是错的，比如焦炭一般的法沁和尚，比如烂泥一般的李虞候。
不远处传来了喧哗声和脚步声，应该是圆觉寺的僧兵们察觉到动静，正在奋力赶来。
该走了，如今乐安侯府在此地的头领也死了，想必对方会采取收缩策略，不敢再大肆搜捕，而是等待援兵。
作战任务圆满达成。
杨斯年一个纵身便越过了禅房的东院墙，顺着峭壁往北面绕去，那里的岩壁上有个巨大的凹陷，他把昏迷的王小鱼放在了那里。
但就在他刚刚翻过围墙，还没绕到院子东北角的时候，院子里一片嘈杂的人声忽然停止。
“李……李虞候？”有人叫道，声音颤抖，显示出声音主人的恐惧与震惊。
有人回答道：“是我，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杨斯年眉头一皱，这句话居然像是好几个不同的嗓音同时说出，但是语调、语速、语气却完全一致，让他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立即转过头，眼底红光闪动，窥探真界！
眼前是弥漫的灰雾，以及挡在眼前的一层薄薄的黄色光点，杨斯年知道这是院墙。
他偷袭两人的院墙内，涌进了多个代表后天武者的灰色雾团，后天武者体内真气稀薄，经脉窍穴虽然贯通，但那一个个光点却黯淡无光，仅仅比普通人的毫无亮点要强。
现在这些雾团站成了一个半圆形，把什么东西围在中间。
在半圆形的中心点，一团在真界中散发出紫色光芒的雾气迅速膨胀，把整个小院都包裹了进去。
那团雾气的中心，是一大片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光星，如今那些光星勾勒出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那东西有一条修长的身躯，在地上盘旋蜿蜒，而抬起来的上半身则猛地分裂出数十根细长的脖颈，每个脖颈的顶端都有一颗巨大的紫色光星在闪烁。
而在那些深紫色光星的中心位置，一个暗紫色，形如气旋的东西，正在缓缓转动。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直觉告诉杨斯年，他应该马上跑路，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纵身跃上了院墙，再次隐身在禅房的屋顶之上，向下张望。
然后他便看到了恍若地狱的一幕。
一条粉红与漆黑条纹交杂的庞大怪蛇盘踞在李虞候倒毙之处，蛇身蜿蜒盘旋，上面还挂着锦衣的碎片。
上半身高高昂起，二三十条修长的脖颈在空中肆意招展，脖颈的尽头，便是一个个无眼的蛇头，蛇口大张，獠牙弯曲如钩，伸缩不定的蛇信居然是寒光闪闪的剑刃。
怪蛇的腹部，有一张双眼紧闭的人脸，他表情扭曲而狰狞，眼珠在眼皮下剧烈地跳动。
“说说看，你们在慌什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僧兵和武士的惊呼似乎激怒了它，蛇头漫空挥舞，剑刃吞吐之间，切削砍刺，进入院里的人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被切成碎片。
看着这远超常人理解的怪物，杨斯年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灵魂三问：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