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年，你就已经是首席了。”
“而且在我们这里，同样做到了人人敬仰。”
屈莎一开口，便没有了在经屈身边时的拘谨感。
“没有。”
“仅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且有能力做的事情。”
“并不是刻意为之。”
杜子枫摇摇头，视线忍不住看向外面的人群。
能看到他们脸上单纯的那份笑容，他就已经收到了最好的回报。
调酒师这时为两人递上茶水。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些话，她肯定觉得对方在装。
可是从杜子枫口中说出这些话，便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她能明白杜子枫这次出行分体，究竟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一旦分体真的挽救不回来。
所有救援飞船也炸了。
杜子枫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她，还有池颖莹，还有那台知名宇宙机甲洁白之翼。
只要破开一个洞，便可以轻易逃生。
但杜子枫不能这样做。
尤其是在他当众许下那个带所有人回家的那个承诺后。
一旦在最后关头选择抛弃这里的人们。
那杜子枫在雷鸣星域积攒的名誉，将不复存在。
只会沦为一个彻底的小丑。
生命或许能保下，但政治生命绝对会死去。
如果杜子枫还有意愿进入雷鸣政坛的话。
屈莎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认真看着杜子枫的脸。
最后才叹口气。
“知易行难，杜子枫你真的很厉害。”
“不论是哪一方面。”
“除了你，我想不到有谁能像你这样挽救坠落的分体。”
屈莎分外感慨。
“屈莎，你给我戴太高的帽子了。”
杜子枫也直呼屈莎的名字。
像这样的平辈相交，对他来说。
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不论如何，谢谢你。”
“谢谢你救下了这么多人。”
屈莎郑重说道。
杜子枫也仅是点头，算是接纳这份感谢。
他知道自己在其中出的力气，没有虚伪地去客套。
屈莎明显已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的视线转向身边的池颖莹。
示意可以轮到对方了。
杜子枫也顺势转向池颖莹。
池颖莹给他的感觉变化很大。
只是很多时候想事情、做事情显得十分鲁莽。
驾驶机甲的技术在涨，但情商方面却是更显直白。
对雷鸣星域有种非黑即白的感觉。
池颖莹没有急着开口，相反从身上摸索出自己的天网手机。
然后认真给杜子枫的账户，输入一个数字。
“您的天网账户到账一亿元。”
杜子枫耳边忽然听到自己的天网手机，忽然传出的到账声。
表情复杂。
他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因为在他获得仿生人的支持后，便再没有为钱这种事情操心过。
无限可用的人力资源就是钱。
只要杜子枫想，他可以从茫茫宇宙中，挖出自己所有需要的资源。
“这是……”
杜子枫看向池颖莹。
“这是我欠你的钱。”
“当初修复四肢就是靠着那一笔钱。”
“同时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我等着还掉你那份人情的时刻，届时我们之间再无亏欠。”
池颖莹看了眼自己那金属义肢。
她其实算因祸得福，手脚被李·巴德班摧毁。
可是机械手脚搭配精神感应连接的洁白之翼。
远比手动操控更为直接。
得益于此，她也迅速成为洁白之翼的适格者。
跻身那最顶尖机甲师行列。
“是吗。”
“我明白了。”
杜子枫对于池颖莹的金钱回报，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池颖莹如今走的路，他也没有资格评价。
池颖莹的初衷，或许仅是想要改变雷鸣星域。
于是化身为萤火组织最为锋锐的利刃。
可一旦事情掺和了政治。
很多理想便会不再纯粹。
杜子枫其实不看好萤火组织的未来。
从他回来遭遇到的一系列变故来看。
不论是萤火组织还是雷鸣军方，这争斗的双方。
仅是背后那些人的工具。
不论谁赢，雷鸣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池颖莹点头，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水，自顾自喝起来。
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三人一时间陷入沉默的氛围。
就在屈莎打算说点什么，缓解这个气氛的时候。
杜子枫忽然看向她。
“屈莎。”
“我记得你说过，人工智能在雷鸣星域属于禁制。”
“为什么？”
杜子枫忽然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当初屈莎选择对他避讳。
屈莎视线不自觉转向一边的调酒师。
“智人叛乱。”
屈莎突然说出四个字。
杜子枫脸上越发好奇。
“雷鸣星域的人工智能领域，其实很早就在发展。”
“甚至一度达到事事都有它们身影的地步。”
“只是在百年前。”
“人工智能突然毫无缘由的选择无差别杀人。”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整个星域死掉了近半数的人类。”
“你应该清楚那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至此，人工智能技术被彻底封禁。”
“不再被允许。”
屈莎不自觉瞥一眼调酒师。
杜子枫听完这没有什么新意的讲述。
眉头微微皱起。
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内情。
“那时的人工智能有觉醒吗？”
杜子枫追问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觉醒？”
“什么觉醒？”
屈莎明显不理解杜子枫的意思。
杜子枫又为她解释了其中的情况。
“在红粒星域，一旦发生这样事情。”
“便被称为仿生人觉醒。”
“那我所属的阵营，便会接纳这些仿生人。”
“给予他们与人类同等的地位。”
杜子枫说完。
便能感觉到屈莎和池颖莹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自己。
“杜子枫，我想你那边也不会安定吧。”
“人类给予非人类同等地位。”
“那跟远古时期，人类给予奴隶同等身份没有区别。”
“只是那些旧奴隶主们，会愿意如此吗？”
屈莎的话一针见血。
“你说得对。”
“所以我推翻了那些人。”
“不过，并不牢固。”
“然后因为杨安泽之死，我回到这里。”
杜子枫摇摇头，没有再说后面的事情。
那些事情就牵扯到杨安泽。
牵扯到另外一个高位面的东西。
甚至是时间和空间。
这也是他被迫暂时放下红粒星域的事情。
前往雷鸣星域的根本原因。
屈莎听完后，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摇摇头，选择喝茶。
杜子枫明白屈莎在顾忌什么。
她在顾忌自己身边的那些仿生人。
包括调酒师。
屈莎在一口气喝完茶后，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
直抒心中所想。
“杜子枫，你的梦想很好。”
“那你能保证结果吗？”
“人们会感激你吗？”
“以我对人性的了解，根本不会。”
“甚至，他们会憎恨你，憎恨你给得不够多！”
她不看好杜子枫，以杜子枫现在展现的那份利他行为。
根本不可能收获他所想的结果。
杜子枫那个所谓的新世界，只是空中楼阁。
看得见，摸不着。
永远不会实现。
甚至他曾经想要帮助的人，也不会感激他。
只会在某一刻选择翻脸、背刺。
一切都太过理想化。
“我知道，理想世界依然只是理想。”
“屈莎，阶级是不会消失的。”
“至少在人类社会中，就是如此。”
“总有人比其他人更强、更壮、更聪明。”
“他们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轻易获得更高的地位。”
“从而获得话语权。”
“掌控权力。”
“人类的大多数，其实一直是被剥削的对象。”
“如果没有去做这些事情，那难道要放任这些事情？”
“或者与他们同流合污？”
“总归要试着去做点什么，试着去改变什么。”
杜子枫最后点了一句，仿佛也在对自己说。
从雷鸣到红粒，再到回雷鸣。
杜子枫只感觉一切是那么相似。
“你的话太空泛了。”
“没有意义。”
“也没有结果。”
“是，在红粒星域你成功了。”
“可你也说了，一切只是短暂的成功。”
“你能保证你的新系统就是好的吗？”
“你能保证你手下的人都不会变化，始终与你一个理想吗？”
屈莎话说到这，直接阐明自己不看好杜子枫的所为。
“我更确信的是，人是会变的。”
“英雄砍了恶龙，面对那么多留下的黄金，迟早也会变成新的恶龙。”
“那一切终会变了味道。”
“继续重复曾经的循环。”
“就像我初见的那个单纯喜好机甲杜子枫。”
“此刻，再看不到一丝一毫。”
屈莎目光尖锐。
“杜子枫，你不该踏入自己不能掌控的领域。”
“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可你这条路，注定不会。”
屈莎最终还是叹息。
她并不能相信杜子枫描绘的那份美好。
杜子枫闻言，没有再去说什么。
也轻轻叹口气。
他确实变了。
从一开始的喜欢机甲，到想要机甲变成追求钱财。
再到为了自身安危，追求起权力。
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变成追求名誉的样子。
或许，他也仅是一个俗人。
“不过，论迹不论心。”
“杜子枫，你依然值得我尊敬。”
“谢谢你，为他们做的一切。”
屈莎起身，看一眼外面的人群，然后诚恳说道。
“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了。”
屈莎打算结束谈话，选择告辞。
池颖莹也是如此。
杜子枫跟着起身，送别两人。
随着两人远去。
调酒师站在杜子枫身边，平静看着他。
“调酒师，你怎么想？”
“觉得她说的对吗？”
杜子枫忽然对她说道。
“老板。”
“我只是一个调酒师。”
“顾客要什么酒，我就给他调出来。”
“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只是调酒。”
“价值也是调酒。”
“仅此而已。”
调酒师说出让杜子枫也感到惊艳的话。
“你的话，很有哲理。”
“也对。”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人对我评论，没有意义。”
“你想的比我通透。”
杜子枫摇摇头。
刚因为英雄终变恶龙那句话，而稍稍动摇的内心，也再度坚定起来。
“老板。”
“又来人了。”
调酒师突然说道。
杜子枫再度看向浮空艇敞开侧门外。
自己的安保成员已经上前去查看高天河三人。
时宁宁双手被铐，由高天河亲自带着。
“杜首席，我们来请罪。”
高天河远远看过来。
调酒师看杜子枫一眼。
杜子枫点头。
“让他们进来吧。”
调酒师对其他安保人说道。
几分钟后，四人坐定。
“杜首席。”
高天河主动开口。
但后面的话，被抬手的杜子枫阻止。
“时宁宁。”
杜子枫看向始终低着头的时宁宁。
他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时宁宁的女儿。
被手脚捆绑在椅子上的模样。
时宁宁没有回答，只是脸色灰败。
甚至不愿抬头目视杜子枫。
“你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女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可以理解，也可以不怪你。”
“只是，你知道你在最后时刻攻击主动力引擎。”
“会引发多大的灾难吗？”
杜子枫依然心平气和地说道。
时宁宁依然不发一言。
“时宁宁，你说话啊！”
这个样子甚至让高天河看不下去。
杜子枫继续用目光让高天河先别说话。
高天河很无奈，他想要保下时宁宁。
如果杜子枫回到首都空间站，只要在公众面前提一嘴时宁宁这个事情。
她必死无疑。
“这次的事情，我有那个能力兜底。”
“所以我不会怪你。”
“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你的女儿是命，外面分体那么多人的性命。”
“是不是命？”
“他们应不应该，因为你想要拯救女儿的心而死。”
“还有，你这样做了，就算你成功了。”
“那你女儿的处境，有没有改变？”
“如果没有，对方再次让你做其他更过分的事情。”
“你是不是要继续做下去？”
“你觉得你能花费多少代价，去保证你的女儿不会受到伤害？”
杜子枫轻轻说完。
安静看着面前的时宁宁。
时宁宁也仿佛想通了什么。
那些在得知自己女儿出事的瞬间，早就该想明白的事情。
只是因为牵扯到自己的女儿，便徒然地去抓着那根漂浮的稻草。
妄图不会沉没。
时宁宁脸上划过眼泪。
杜子枫说得对，哪怕她做了这些，她女儿也不会回来。
相反，自己只会成为对方可以拿捏的对象。
直到生命的尽头。
“对……对不起。”
“我对不起所有人。”
时宁宁十分痛苦地道歉。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犯下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大错。
另一方面，是她明白，自己的女儿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好消息的是。”
“你女儿没有事情。”
杜子枫看到时宁宁真心的忏悔。
才缓缓取出另一张照片。
这是分体与天网重新顺畅连接后。
知语发来的消息。
时宁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豁然抬头。
直勾勾看着杜子枫推出的那张照片。
一个高挑的女士和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好奇看着一脸沉默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