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个儿子里，最属沈聿青没有规矩。
偏偏又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最有本事的那一个。
沈督军每次看着他，简直又爱又恨。
“督军，您让我在外喝盏茶等着。这会子功夫茶也喝完了，我不就进来了？”
沈聿青弯腰捡起地上的册子，亲自放在了桌子上。
他笑容满面，“军中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我总不能像我三弟那样，勾结了小日本吧？”
气氛微微凝固，在座各位参谋皆面面相觑。
沈林洋的事，督军对外瞒住了，身边的亲信都是知道的。
只是，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督军告诉他们是一回事，乍一听到大少帅说出口，又是一回事。
这件事，让督军老脸都丢尽了！
他自己是大军阀，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勾结了外贼！
不管沈林洋知情还是被人诓骗蒙在鼓里，左右都不可原谅！
沈聿青张口就提这件事，直接让督军面上烧红，面子都没地方搁。
“闭嘴！”督军怒喝。
他不怒自威，“进来就老实的找个地方坐着，别在这让人看笑话！”
沈聿青哦了一声。
他随便找个空位坐了下来，又懒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仿佛不是在议军机大事，而是来闲聊打趣。
懒洋洋垂眸听他们讲了许多，他都没有吭声。
一直到最后，讲起南城最近的动乱，又说起布防，沈聿青才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洪门如今都倒了，码头又充作军政府军用，他们没有桥可以搭进来。若是他们要走山路，北地过来损耗颇大，得不偿失。”
沈督军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不用管？”
督军能掌控南边大部分地盘且一直保证南方的太平，不仅有勇气，还有谋略。
他年轻时上过无数战场，战功显赫，如今的地盘，不是占了别人的功劳，而是用他的命拼出来的。
话一说出口，就带了试探。
他这个儿子，心思颇多，诡谲难猜。
沈聿青十几岁时，手段还不够狠厉，谋略也有漏洞，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事，他大多都清楚。
随着他年龄增长，眼见拔高，他做起事来越来越雷厉风行，密不透风。
沈督军察觉得到，多少也有点心知肚明，包括上次沈林洋被关军政府大牢半个月，他吐出来的那一笔钱财。
他知道，他这个大儿子，肯定从中做了手脚。
只不过他做事严密，自己能把口子堵上，又没做对他不利的事，督军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也不会细查。
毕竟，沈林洋做的事，都太愚蠢，令人窝火。
父子俩就这样保持着默契的和谐。
“当然要管了。”
沈聿青笑着说，“现在大部分的码头都在青帮手中，若是青帮想要浑水摸鱼，不也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人弄进来？”
督军冷哼一声：“你和青帮三小姐都以命相抵了，这会儿倒是怀疑起青帮了！”
这句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上次他和宋沛文聊了许久，对于军政府和青帮联姻的事，宋沛文是没给明确答复，却说了看孩子们的缘分。
大都会的事，督军当晚派人去查了。
他听了都吓一跳——
他这个混账儿子，竟然也有情根深种的时候！
至于受了枪伤？
还能活蹦乱跳去洪门杀人，能有什么事？
孩子们的缘分，他又不是眼瞎。
前有公然去唐家宴席护着青帮三小姐，后有报纸刊登两人戴同款手表沸沸扬扬，如今又是为女人挡了一枪……
知子莫若父。
想到此，鼻子又呼了口气，“别跟我拐弯抹角，你专程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想说什么让我听？”
“督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快言快语了？”沈聿青笑起来，放下腿站起身。
沈督军目光幽深，眼底的怒气快要喷发出。
他说：“没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要是不想说，现在可以转身出去，大门就在你后面。”
沈聿青仍是笑，恍若未闻。
他走到督军面前的书桌旁，将他桌上的南城的布防图拿出来，放置在旁边的板子上。
随手指了几处。
他说：“再过月余就是年关，每逢年关前您都要在城郊练兵，这几处防线自然薄弱下来。到时候要是有人想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督军面色一肃。
他坐直身体，去看那几处防线。
沈聿青指的这几处，不仅是临山的入口，还连接着周边城池。
他懂了沈聿青的意思。
南城的码头如今都在青帮和军政府手上，出了南城，码头归属就没有这么精确。
若是凌耀坤兵分几路，从滨城出发到周边城市，再从这几处薄弱的地方悄然进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南城。
选在练兵时间段，很有可能。
一旁的参谋对此不屑一顾：
“凌耀坤派人进南城，只是追杀周时罢了。这种事也常见，若是我们要抓的人逃出了地界，不也会派人抓回来吗？”
言下之意，不过是追杀要犯罢了，不需要如此警惕。
沈聿青这个考虑，有些小题大做了。
“是啊，凌耀坤不过滨城一介小军阀。”
另有参谋也不以为意，不把凌耀坤放在眼里，“难不成他不自量力，还想蚂蚁撼动大象？痴心妄想！”
有人附和，也有人不置一词，保持缄默。
大部分人都认为，凌耀坤只是为了周时而来。
而沈聿青，那日正巧在大都会，才有了无妄之灾。
“大少帅，您那晚偷偷摸摸去大都会，不知情的还以为您和斧头帮的周九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又有人说。
沈聿青笑：“我偷偷摸摸去看我女人，有问题吗？”
又问，“懂不懂什么叫情趣？”
那人又说：“青帮三小姐和周九爷可在一个包厢！”
“你都打听的这么清楚了，那应该也知道，她当晚是约了江家小姐和唐家夫妇一起去看表演，谁杀人还带人去看戏？”
“或许是障眼法。”
“你的意思是……”
沈聿青脸上露出讥讽，“颜涛之死是我们和周时共谋，害得颜栎勾结滨城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