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贺远一连串的问题，沈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随之变得凝重，在贺远和赵凤婵脸上来回扫视。
他在观察，观察这两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跟自己演戏。
毕竟，何子祯那么大一队人马消失在北平，还搞出了截杀中村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身为地头蛇的贺远，真的能毫不知情？
“贺兄……”
沈醉放下茶杯，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在北平经营这么多年，眼线遍布三教九流。”
“这么大的动静，你就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或者说，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面对沈醉的试探，贺远面色不变，甚至还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兄弟啊，你也是干这行的，你应该知道，察觉动静和知道真相，那是两码事。”
“前段时间，我确实感觉到有一股外来的势力在北平活动，他们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
“我本来想查，可还没等我摸清底细，这火车袭击案就爆发了。”
贺远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
“紧接着就是日军的全城大搜捕，我和凤婵为了自保，只能先让兄弟们蛰伏。”
“这不，正因为心里没底，这才急着发电报向局里求证嘛。”
赵凤婵也在一旁适时的插话，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道：“沈处长，我们不是在推卸责任，实在是现在局势太危险了！”
“日本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全城抓刺客，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如果那伙袭击者真的是咱们军统的兄弟，万一有人落网，熬不过酷刑招供了……”
赵凤婵顿了顿，眼神锐利的看向沈醉。
“那到时候被连累的，可就不止是我们北平站，甚至连您这位特使，恐怕都难以脱身啊。”
沈醉看着两人这副“确实不知情且极度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这贺兄，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算了，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再兜圈子了。
“好吧。”
沈醉叹了口气，从怀中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在桌上。
“实不相瞒，贺兄猜的没错。”
“这伙人……确实是局里派来的。”
“前些日子，局座派了行动队的何子祯队长，带了一批精锐来北平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沈醉特意在“秘密任务”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是不打算透露具体的任务内容，也就是查贺远的账。
“我这次来，除了送钱和协助你获取情报外，另一个要务，就是联络上何子祯他们，确认他们的安全和任务进度。”
“果然是自己人吗！”
贺远看着那个档案袋略作惊讶，心中则在冷笑。
何子祯啊何子祯，你人都变成灰了，你的主子还在想着找你呢。
“既然是自家兄弟，那这忙我肯定得帮。”
贺远伸手去拿档案袋，语气诚恳。
“沈兄，你把他们的资料给我，我让人去找。”
“只要他们还在北平城里，我就一定能把他们挖出来。”
“那就多谢贺兄了。”
沈醉没有阻拦，任由贺远拿走档案袋。
“这里面是何子祯小队所有成员的照片和身体特征。”
“至于联络方式……”
沈醉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在出发前约定过，如果失散，就在鼓楼东侧的第三个石狮子旁，摆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
“摊上要挂一面黄旗，写个何字。”
“只要他们看到，自然会来接头。”
“鼓楼，拨浪鼓。”
赵凤婵默默记下，点了点头。
“好，这件事交给我。”
“我这就安排最可靠的兄弟去摆摊，一旦有人接头，立刻带回来。”
“那就麻烦嫂夫人了。”沈醉拱了拱手。
“行了，正事谈完了。”
贺远站起身，拍了拍沈醉的肩膀。
“兄弟，你这一路奔波也辛苦了，我让人在后院给你收拾了间上房，你先好好休息。”
“等有了消息，或者等我去跟线人接触，关于会议的事有了进展，咱们再详谈。”
“也好。”
沈醉确实有些累了，也不再推辞，跟着杨守国去了后院。
……
看着沈醉离开的背影，贺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打开那个档案袋，迅速翻看着里面的资料。
何子祯、张三毛、李同义……
一张张照片，一个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与那晚战场上的尸体一一对应。
“走。”
贺远合上档案，眼中精光一闪。
“去哪？”赵凤婵问道。
“特高课。”
贺远拿起风衣，语气冰冷。
“有些账，得去跟死人对一对。”
……
特高课大楼。
此时已是深夜，大楼里除了值班室的灯光，大半个楼层都陷入了黑暗。
本乡奏三郎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贺远带来的那份档案，脸色阴沉。
“这就是那个何子祯的全部人马？”
“对。”
贺远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沈醉给的资料很全，逃走的那第八个家伙，应该就在里面。”
“本乡，我们现在必须去停尸间。”
“我要把这些照片，跟那晚带回来的尸体，一个一个的对上。”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到底是谁跑了。”
“好。”
本乡站起身，戴上军帽。
“正好那些尸体还没处理，都在地下室的冷库里。”
“走。”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来到一楼大厅，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是小林中佐。
这家伙满身酒气，领口的风纪扣都开了，脸上带着一种喝高了之后的亢奋与得意。
不得意，那是不行的。
今天虽然那家伙没彻底开口，但也说了一个北平城外的联络点来表示愿意合作的态度。
自己后来已经去确定过了，的确是有几个特务在那里。
虽然没抓到活的，但既然那个姓闫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距离他彻底交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此喜事，怎么不值得去居酒屋喝上两杯呢？！
“哟……这不是本乡课长吗？”
小林眯着醉眼，看清了来人，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么晚了……不在温柔乡里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又瞥了一眼站在本乡身边的贺远。
“还有力会长……这大半夜的，你们俩这是……私会？”
“放肆！”
本乡脸色一沉，大佐的威严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