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来和孙乾元全都抬头，孙乾元更是失声道：“老九？那，那不是日本侨民会的手下，专管黑市的头号人物吗？！”
贺远没有理会二人的惊讶，继续道：“后天一早，天津卫大金牙的船队会靠岸，有三百支中正式，五万发子弹，会混在面粉里运过来。”
“接头暗号，我也写在上面了。你回头用火燎一下就能看见。”
“大金牙？！”
吴金来的手开始抖了。
那是青帮在华北最大的军火贩子，只跟日本人和军统高层做生意！
贺远他的人脉关系，到底有多大啊！
“至于人手……”贺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吴站长，你忘了么？你们中统在北平，还有一批失散的弟兄啊。”
“你是说……那些被关在日军陆军医院里的……”
“没错。”贺远冷冷一笑。
“当初跳鹿涧战斗后，被捕的三十多名中统精锐，日本人并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他们关在协和，当成了731部队的试验品。”
“现在，日本特高课的本乡奏三郎，欠我一个人情。”
贺远站起身，走到了吴金来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吴站长，我可以让本乡疏忽一次，把这些人……放出来。”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接回来。”
“贺专员！”
吴金来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然起身，死死盯着贺远，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日本人的渠道，青帮的军火，特高课的人情……
贺远这哪里是来重建中统站？
他分明是要用他自己那张恐怖的关系网，硬生生在北平，再造一个“贺家军”！
吴金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终于也是按捺不住，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贺专员……您把人脉，军火，弟兄全攥在手里……”
“您……是想架空我吴某人，掌控整个中统北平站吗？！”
而面对这句近乎撕破脸的质问，贺远却笑了。
他慢条斯理的重新戴上了那顶礼帽，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吴站长，你想多了。”
“当务之急，是先进城。”
“你总不能让侍从室派来的督察专员，一直窝在城外的马场里办公吧？”
贺远转身走向门口，留给吴金来一个不容置疑的背影。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现成的生意，可以作为我们在城里的掩护……”
“贺专员！”吴金来不甘心的追问。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
贺远拉开门，外面的寒风灌了进来。
“我只问你一句。”
“钱，人，枪，我都有了。”
“吴站长，这个重新回归北平，建业立功的功劳……”
“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
刺骨的寒风，卷着院子里的尘土，拍打在吴金来那张冻得发青的脸上。
贺远留给他的那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钱、人、枪……
是要，还是不要？
孙乾元搓着手，凑了过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站长，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吴金来缓缓转过身，看着孙乾元那张兴奋到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尿了裤子，此刻正哆哆嗦嗦在马厩旁铲着马粪的刘三。
他闭上了眼睛。
是啊，一个烂到根子的摊子，一个侍从室派来的“钦差”。
一个军统叛出的煞星，一个中统的边缘站长……
这组合，何其荒诞。
可那句杀回北平城……却又像魔鬼的低语，精准的勾起了他心中那团尚未熄灭的，名为不甘的火焰。
“站长？”孙乾元又疑惑的喊了一声。
吴金来睁开了眼，那双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决绝。
“孙乾元。”
孙乾元立刻正色应道：“到！”
“去，把那张支票给我收好。”
“再告诉贺专员……”
吴金来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贺专员的这趟车，我吴金来……上了！”
……
次日，北平，前门大街。
两辆挂着新民会牌照的卡车，拉着满车的“乡下人”，在刺眼的晨光中，驶入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卡车最终停在了一处气派非凡的所在——丰泽园饭庄。
这是一家民国后才建立的饭馆子，靠着一手精湛的鲁菜，尤其是那道葱烧海参，在北平打出了响亮的名头。
以至于在日军入城前的一段时间，北平的口头谣都是，抓药得去铜仁堂，酱菜要拿六必居，穿鞋得是内联升。
而至于这吃饭，首推就是丰泽园。
当孙乾元和刘三等人从腥臭的马厩，一步踏入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鲁菜名庄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的老天爷……”
孙乾元抚摸着大堂里那尊半人高的景泰蓝花瓶，手都在抖。
“这……力会长，咱们以后，就在这儿啊？！”
“村里人进城。”
贺远淡淡的评价了一句，将一份盖着日军公章的地契，拍在了吧台上。
原先的掌柜和厨子，战战兢兢的站成一排。
“从今天起，我，力元，是这里的新东家。”
贺远用流利的日语，对那几个被请来“监交”的日方人员说道。
“饭庄一切照旧，所有员工留任，薪水……加倍。”
打发走了日本人，贺远转向吴金来。
吴金来正站在大门口，神色复杂的望着上面的牌匾。
丰泽园，便宜坊。
一个鲁菜魁首，一个烤鸭名家。
吴金来心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对贺远更多了几分敬佩。
他很清楚，安藤义和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轻蔑一笑。
认为这是力元会长被赵凤婵那个烈马“赶出家门”后，故意又盘下了个馆子做生意，赌气罢了。
好一招灯下黑啊！
“都别傻站着了！”
孙乾元此刻已经自动代入了“二掌柜”的角色，对着那群还在东张西望的下属呵斥道。
“没见过世面！还不快谢谢力会长！”
“这地儿，可比那孙各庄的马圈强一百倍！”刘三也附和着，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吴金来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群人，烂泥扶不上墙。
“贺专员。”他走上前，压低声音。
“前堂如此奢华，后院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