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沂睫毛微微发颤，被她夸奖得不好意思，脸颊逐渐发烫，他的手撑着沙发，缓缓抠着上面的纹理，“……是吗？”
“是。”秦伏坚定地说道，然后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眼睛里。
她温柔而深邃的双眸，仿佛漆黑的幽潭一般，盛着两个旋涡，一点点地把人吸进去。
向沂就这样沉沦在她的眼睛里，呆呆地望着。
气氛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些暧昧。
秦伏看着眼前雪白可爱的少年，想起他今天和别人去约会，心里有点泛酸，“所以，你今天约会，开心吗？”
向沂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也就那样。”
秦伏微微弯起唇角，“那就好。”
“？”
向沂疑惑地看她，对上她含笑的温柔目光，又慌乱地撇开头。
向沂望着虚空，总觉得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只有脸颊上镇痛的冰冷是真实的。
他好像感觉到了。
她对他，似乎也是喜欢的。
秦伏正在犹豫，现在的时机似乎刚好，要不要表白？
可是他刚经历过那样的事。
秦伏决定一鼓作气，张了张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勇气。
秦伏愤愤地瞪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向沂接过手机，是警局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不要和那个男生和解。
向沂冷着脸，“绝对不要！”
警察又让他们去警局一趟。
之前他们只把那个男生带走，因为向沂脸上有伤，再加上一直在哭，警察就让他在家里处理好伤，整理一下心情，再去警局。
向沂带着秦伏一块去的。
向沂和警察交谈时，男生就被关在审讯室里，他坐在昏暗的角落，耷拉着脑袋，看不见表情。
他现在确实挺后悔的，不过不是后悔跟向沂动手。
而是后悔打得太轻了。
秦伏斜斜地靠着门框，下午的光线将她的眉眼照得更加立体，眼窝深邃地凹在里面，那双眼睛仿佛黑潭一般，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一切光线，却折射不出零星半点的光，黑洞一般地吸纳着。
男生莫名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目光，抬起头，就看到女子靠着门框修长而强健的身躯。
她明显不是现在流行的白瘦弱女生，浑身透着一股力量感，冷冰冰之中带着酷帅的气息。
见他看过来，微微咧开唇角笑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脑门。
男生连忙低下头，眼里不自觉地浮现几分恐惧。
向沂做完笔录，将背包带搭到肩上，刚站起身，警察用手点了点桌面。
向沂疑惑地抬头。
警察的目光正望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什么来路？”
向沂回过头就看到秦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身上莫名透着一股邪劲。
“……呃，我朋友。”
“没犯过事吧？”
向沂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秦伏确实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审讯室里，把那个人给当场弄死。
“……没。”
警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向沂转头往外走，路过秦伏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
软绵绵的触感，让秦伏心神荡漾了一下，不过也不忘记回头，对着审讯室里的男生，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似乎在说，小心你的小命。
审讯室里，男生抖得更厉害了，有警察进来的时候，忍不住站起身，哆哆嗦嗦地说：“我要是出去的话，她报复我怎么办？”
警察心里冷笑，这还不是你活该？
但表面却淡淡地说：“放心吧，现在的人都讲法律。”
但是也有的人不讲，那他们也没办法，不是吗？
男生感觉到他们的敷衍，又脸色忿忿地坐了下来。
男生一时半会也不会被放出去，他之后要被拘留半个月，还要给向沂赔偿金。
秦伏和向沂回到店里，秦伏刚准备说什么，向沂又来了一通电话，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指了指楼上，意思就是说自己回房间了。
秦伏有点无奈。
怎么每次都有电话打断她。
难道冥冥之中在告诉她，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秦伏目送向沂上楼，还能听到他温软的声音朝着电话里喊：“妈……”
向沂拿着手机上楼，回到房间里，将包扔下，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还要应付手机里的人。
“妈，我真的没事。”
“网上说的有点夸张了，确实有人闹事，不过我没挨打……”
“警察已经把那人带走了，我刚刚……”
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他。
另一个人夺走了手机，中年男人的声音粗哑，“你还报警了？你没事报警干嘛？！还嫌丢人丢得不够，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干点不三不四的事，天天穿着女生的衣服在外面晃，还发到网上，你都不知道别人背地里怎么嘲笑你的！”
“你自己说你这样正常吗？只有变态才这样，我看你就是心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女人夺走了手机。
但向沂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嫣红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念着，“有病。”
刚刚说话的那人是他的父亲，说实话，他觉得父亲这个头衔在他身上，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哪配当父亲？
但不管如何说，这确实是他血缘上的父亲没错。
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认同和夸赞，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得到的永远都是贬低，训斥，打压。
所以他才能够自己挣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那个家庭。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很嘈杂，但还是能够清晰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妈妈说：“你没事好端端的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呀！孩子本来就受了委屈……”
他爸爸说：“受委屈也是他该的，让他回家他不回，整天穿得奇奇怪怪，我看都是你惯的，把孩子心里惯出病来了！”
他妈妈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又说：“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就是你平时不关心孩子，我都在书上查了……”
向沂雪白的指尖压着太阳穴，感觉脑子里突突地跳，像是有人拿着把锥子在他太阳穴上一下下地遭，他再也承受不住，微微闭着眼睛，将手机挂断。
手机就这样被他扔在了一边。
头顶明亮的灯光，将少年的面容照得像纸一样苍白。
向沂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窗户外是黄昏里渐渐暗下去的光线，夜色仿佛潮水一般，越积越高。
天很快黑了。
街道里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将屋子里照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向沂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睡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小时候。
他的父亲一开始就这么粗暴野蛮，而母亲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温柔耐心，也是一点就炸的脾气。
所以他们经常打架。
向沂记得小小的自己就缩在角落里，眼里含着泪，恐惧地看着他们。
直到母亲被打跑了，父亲转头盯上了他，还没发泄完的怒火，就又尽数发泄在了他身上。
梦魇里，永远都是父亲高大的身躯，投在他身上厚厚的阴影，像是寒冷的深渊一般，将他困在那里。
之后数年，都无法逃出来。
其实很久以前，应该是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里准备文艺表演，因为到处都是大人，他的个头也只到他们大腿那里，怎么都看不到台上的表演。
父亲就会把他举起来，让他坐在他肩膀上，他比所有人都高，舞台上的表演也看得很清楚。
那个时候，他会因为父亲是所有爸爸中最高大的，而引以为傲。
可后来那样高大的身躯，带给他的只有压迫感和恐惧的心悸。
似乎是因为那一幕总是出现在梦中，他对那样高大的，健壮的身影，从恐惧，变成了另外一种病态的迷恋。
梦中开始出现另外的男性的身影，不同的是，他们会在自己挨打的时候，将他们保护起来。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这样的人成了他的执念。
他喜欢高高大大的男人，交朋友是这样，谈恋爱也是这样。
他在书上看到，幼年时期缺乏男性的关爱，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成年之后的性取向。
其实是心里黑暗的深处，那个还未长大，幼小无助的自己，一边哭泣，一边在乞求，谁能救救他吧。
不知不觉间，泪水浸湿了身下的被子。
“向沂，向沂……”
谁在叫他？
向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她的身影显现出黑暗的轮廓，柔软的长发从肩侧掉落下来。
秦伏将他抱起来，单手圈着他的大腿，将他托起来，向沂就靠在她肩膀上。
秦伏另一只手掀开被子，又将他放下去，准备起身时，一双手臂忽然紧紧圈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
冰凉柔软的唇瓣，贴着少年饱满的额头。
秦伏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保持是这样的姿势没有动，直到感觉身下少年在微微颤抖。
秦伏手掌握着他的肩头，唇瓣离开他的额头，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到少年闭着眼睛在哭，泪水将他的睫毛打湿成一片，仿佛被淋湿的羽毛，一根根黏在一起。
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划过太阳穴，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隐忍着喉咙里的哽咽。
秦伏心里的痛楚，仿佛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又将他紧紧抱住了，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向沂的脸埋在她的肩头，滚烫的眼泪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裳。
“不哭不哭……”秦伏轻声哄着，声音温柔到了极点。
向沂就这样，哭着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梦。
幼小的自己坐在墙角，抱着膝盖，微微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逆光将她的身影吞噬成漆黑的剪影。
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被吓得呆住了，又似乎是好奇，一眼不眨地盯着黑影。
那黑影高高举起的手放下，又缓缓蹲了下来，光芒从她的肩头穿透，又反射在她脸颊上，照亮了那张温柔好看的脸。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手掌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说：“我来保护你啦。”
房间内，秦伏坐在床边守着向沂，到了后半夜，她趴在床上，有点犯困，眼皮一沉一沉的。
终于在她合上眼，迷迷糊糊睡着时。
床上的少年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梦呓着，“我一直在等你。”
带着略微委屈的情绪，静静地淌在夜色中，没有被人听到。
…
次日清晨。
向沂揉着眼睛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的少年，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挤成了一条缝。
他将脸埋在了手心里，心里有个q版的自己在尖叫。
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既因为自己哭得这么凄惨而感到羞愧，又因为情窦初开，心里泛着丝丝的甜蜜和欣悦。
他感觉得到，她也喜欢他！
向沂拿起牙刷，一边刷牙一边思考，什么时候表白比较合适，可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现在这个丑样子，总之也得等眼睛消肿了再说。
时间很快到了十点，向沂没吃早饭，有点饿，可是又不想下楼。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丑了。
他还是一个有偶像包袱的网红呢。
想了想，向沂点了一份外卖，还特意备注，让他走后门。
十多分钟后，外卖员出现在窗下。
向沂接通电话，和他联系过之后，就将绳子放了下来，绳子上系着一个篮子，外卖员将外卖放进篮子里。
向沂拉着绳子，将自己的外卖一点点地拉上自己。
眼看逐渐要到跟前。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干嘛？”
“啊！”
向沂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秦伏，更感到恐慌。
“你出去！谁让你上楼的！”
向沂回过头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秦伏奇怪地望着少年的后脑勺，又探头看了一眼窗户下面，一眼就看到了疑似外卖的东西。
向沂明显不愿见她，秦伏只能一步步退后，退到了楼梯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面墙。
秦伏摸不着头脑，“老板早就醒了，怎么不下楼？”
向沂缓缓放下手臂，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好像有点凶了，“我刚刚不是故意凶你……就是，我今天不想下楼。”
“那你不吃饭吗？”
“我点外卖了。”
“……”秦伏想起刚刚看到的篮子，绳子和外卖，就算是她觉得自己对自家乖宝了解得足够深入，还是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怎么不让外卖员走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