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灵一口气跑出老远。
变成鬼后，她也感觉不到累了，她停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姜晓灵靠在墙上，慢慢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手臂，眼神盯着前方的空地，但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石舒云捂着自己腹部的场景。
全都是血，石舒云的身上......全都是血！
姜晓灵从没有见过那么多血，只在新闻上看到过，还是打了码的那种，她甚至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几欲作呕。
她不想杀石舒云的。
她说石舒云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这句话不是假的。
友谊也是有时限的，初中玩的好的朋友，到了高中都没联系了；高中玩的好朋友，到了大学也都没联系了；大学玩的好的同学，到了上班就也都没联系了。
只要不见面，联系就会断，然后渐行渐远。
太多人都是这样的。
姜晓灵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因为小时候因为见不到朋友她很是哭闹过一段时间，她妈妈教会了她什么事“离别”。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兄弟，长大后都会有自己的交际圈和生活，更何况只是同学和朋友呢？
可是这个道理，在石舒云身上并不适用。
因为石舒云和她考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也是同一个寝室。
石舒云高中成绩不算好，可姜晓灵成绩很好。
姜晓灵可以上一本大学，石舒云只能上二本，为了能和姜晓灵上同一个学校，石舒云没日没夜地学习，连下课时间也不休息。
那段时间，石舒云连做梦都是在做题，在背课文，在背单词......甚至有一次因为睡眠不足而晕倒过。
姜晓灵问她：“舒云，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
石舒云笑着说：“因为我想和你一个大学啊。”
报道那天，石舒云比姜晓灵早到，可是因为寝室是按照报道顺序来分配的，所以石舒云一直等着姜晓灵。
她们俩一起报道，如愿以偿地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寝室，选了同一侧，两人晚上睡觉头抵着头，有时候还可以说悄悄话......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姜晓灵眼睛里落下来，她死死咬着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忽然想起，自己大三的时候谈了一次男朋友，可是那个男朋友脚踏两条船，她知道后，狠狠大哭了一场。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来找她，说石舒云和那个男生打起来了。
姜晓灵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过去，她心想着，石舒云怎么可能是男生的对手？
没想到，到那之后，反而是石舒云占上风。
原因很简单，因为石舒云的打法是不要命的打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命的打不过不要命的。
那次石舒云被记了大过，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姜晓灵眼前模糊。
连工作也是，石舒云和她一个公司。
似乎从认识开始，石舒云就一直跟着她的脚步。
姜晓灵一直以为，她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姜晓灵好茫然，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就是这只手，刚刚杀了石舒云......
石舒云杀了她，她杀了石舒云。
两清了吗？
两清了吧......
姜晓灵忽然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嘶吼般的哭声。
“石舒云——！！！”
“轰隆隆——”
又开始下雨了。
也许是因为到夏天了，这几天雁城雨水很多，昨晚刚下一场，今天上午就又下了一场。
刚开始还只是小雨，后来越来越大，大颗的雨滴砸在地上。
姜晓灵将脑袋埋在臂弯中，压抑的哭声一阵又一阵。
一双脚停在她的跟前。
静悄悄的，姜晓灵没能发觉。
她本就骨架小，缩成一团后更是显得瘦弱伶仃，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晓灵忽然一僵。
有人在抚摸她的脑袋。
姜晓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一时间竟然没动弹，任由不知是谁的家伙在摸自己的头。
“你为什么要哭？”
属于石舒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晓灵没能再继续欺骗自己。
她慢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到了蹲在自己面前的石舒云。
石舒云穿着死前的那身衣裳，腹部血红一片，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
面对这个杀死了她的凶手，她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静。
姜晓灵没说话。
她知道的，既然自己死后会变成鬼，石舒云显然也会。
找到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石舒云在寻找她这方面一直都是个好手。
“你想干什么？再杀我一次吗？”
石舒云说：“你已经是鬼了，杀不了了。”
姜晓灵说：“怎么杀不了，鬼也可以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石舒云说：“那还是算了。”
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真是两个太可怕太可怕的词。
姜晓灵问：“我杀了你，你不恨我吗？”
“我说了，我的命不值钱，你想拿就拿去。”石舒云说着，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伸出手，想要接雨滴，雨滴却直接从她的手掌上穿了过去，落在地上。
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姜晓灵抿住嘴唇，不说话。
石舒云：“晓灵，下辈子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不！”姜晓灵说，“难道要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吗？”
石舒云笑了一下：“只要你可以只有我一个朋友，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姜晓灵还是摇头。
石舒云笑意慢慢地散了。
良久，她说：“可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姜晓灵眼泪又落了下来。
石舒云说：“我会学着控制自己的，好吗？”
姜晓灵还是摇了摇头。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舒云，下辈子，找个爱你的爸爸妈妈吧。”
石舒云想说她不需要父母，她有她这个朋友就够了。
姜晓灵却抢先一步说道：“我希望你能在爱我的时候，也能学会爱你自己。”
石舒云僵住了。
姜晓灵说：“舒云，我真的很重视你这个朋友的。我也想你重视你自己，下辈子，别再说你的命不值钱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声近乎呢喃的“好”字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