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罗雪雁轻轻地摇着头，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又特别小，细若蚊蚁。
我立刻低下头去，将耳朵俯在她的唇边，仔细倾听她口中的每一个字。
“我在家练习了好多遍，非常精准，必死无疑，活不了的，别浪费力气了，就让我死在这吧，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别给警察添麻烦了……”罗雪雁气若游丝，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
我的心里自然一阵刺痛。
其实苏沉舟刚才阐述情况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说得是真的了。罗雪雁一个弱女子，即便是拿了刀，也不是苏沉舟的对手，除了这种方法，她也想不到别的手段了。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苏沉舟之前判无期，是因为他从没有亲手杀死过人，只能从经济方面的罪去制裁他。
这次罗雪雁献祭自己的生命，就是要让苏沉舟判死刑！
我已经完完全全明白了她的用意，也知道她肯定是活不成了，但心里还是非常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力按住她的心口，试图阻止更多的血流出来。
但是没有用了，她已经油尽灯枯，距离死亡只剩一线。
“盛秘书，你嫌弃我么？”罗雪雁轻轻地说着，眼神逐渐开始涣散。
“我不嫌弃！”我立刻说道。
“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罗雪雁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好！”我忙不迭低下头，轻轻吻在了她侧边的脸颊上。
罗雪雁没有再说话了，口鼻间温热的气息也渐渐消失，唯独唇边留下一抹开心而幸福的笑。
“罗姑娘……”我嘶吼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尽数落在罗雪雁那张美丽而恬静的面庞上。
她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再也没有了心跳，再也不能纠缠在我的身边了。
“踏踏踏——”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奔进了这间牢房，看到现场的情况，惊声询问：“怎么回事？！”
“监狱长……”几名管教当即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但是他们说的乱七八糟，而且每人一个说法，外人根本就听不懂。
“苏老爷子，怎么回事？”监狱长迅速看向趴在地上的苏沉舟。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咱们两个，今晚就要出境！立刻，马上，否则没时间了！”被我踹了一脚的苏沉舟，仍旧爬不起来，只能快速说道。
“好！”监狱长扑过去，冲其他管教说：“都让开！”
几名管教立刻松了手，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监狱长迅速将苏沉舟搀扶起来，二人正要离开这座号子，却发现牢房门口堵着个人。
“把他放下！”从监狱长叫“苏老爷子”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第一时间站在牢房门口，沉声说道：“苏沉舟是杀人犯，你要带他去哪？”
苏沉舟刚坐牢的时候，我来过这边几次，所以监狱长认识我，知道我是第七局的秘书长。
“盛秘书，我带他换个牢房，然后严加看管起来！”监狱长仍旧架着苏沉舟的肩膀，没有任何要撒手的迹象。
这位监狱长好像当我是个傻子，以为我没听到他和苏沉舟刚才的对话？
“不用，就让他在这里！”但我并不揭穿，仍沉声说着：“我已经报警了，第七局和公安局马上就来！罗姑娘的死亡不是小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离开第一现场，尤其是苏沉舟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和杀人犯！”
“哦，好！”监狱长这才松开了苏沉舟的肩膀。
苏沉舟之前被我踹了一脚，没那么快恢复，只能又靠在墙上休息起来。
“你最好老实点。”我盯着监狱长说：“我是优秀级别的高手，收拾你这样的，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盛秘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详细地给我讲一下么？”监狱长朝我走了过来，刚走到我身前，一只脚便撩了起来，狠狠朝我肚子踹了过来。
“呼呼”的风声传来，这一脚当真又快又狠。
但我早有防备，同样一脚踹了过去。
“砰——”
两腿相撞，不敢相信，竟然是我飞了出去，脊背撞在牢房外走廊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炸开，瘫在地上起不来不说，还“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了地板上，宛若泼墨。
“优秀级别的高手，好厉害哦！”监狱长的脸上露出微笑：“可惜了，我是顶级高手！”
我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一座小小的监狱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位顶级高手，京城这个地方果然藏龙卧虎。
“杀了他！”牢房里的苏沉舟嘶吼一声。
“苏老爷子，算了吧。”监狱长回过头去，面色诚恳地说：“我还是不沾人命了。”
“……好吧，那你带我走吧，随后我自己来弄他。”苏沉舟面色阴冷。
“行！”监狱长爽快地答应了，重新走进牢房之中，将苏沉舟架了起来。
几名管教站在旁边，面色惊疑地看着这一幕，而我立刻大声喊了起来：“还没有看懂吗，他要带着苏沉舟潜逃了……你们不制止的话，将来少不了上法庭，起码治一个渎职的罪！”
其他牢房的犯人早就被惊醒了，这时候都聚在各自的门口，通过狭小的气窗看热闹，并且发出“呜呜呜”的怪叫：“监狱长平时装得人模狗样，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啊！赶紧把他拿下，和我们关在一起，大家早想收拾他了！”
几名管教终于反应过来，一起朝着监狱长扑了过去，他们都随身携带着电棍，这时候纷纷拔出挥舞过去，“滋啦啦”的蓝光闪烁，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
但即便是数支电棍一起出动，他们也不是一位顶级高手的对手，就听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响起，监狱长仅动用了一只手，几名管教便纷纷东倒西歪，“哎呦”“哎呦”的声音此起彼伏，电棍也“铛啷啷”地落了一地。
两边的牢房都安静下来，所有犯人都震惊地看着这幕，谁都没有想到监狱长的实力竟这么强！
监狱长继续架着苏沉舟的肩膀，一步步走出牢房，经过我的时候，还冷笑了一声：“撺掇几个管教来对付我……不觉得幼稚么？我可是顶级高手！”
他似乎很得意这个身份，平时也没有显摆的机会，今天晚上终于大显身手，所以总是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顶级高手。
“再见了，盛秘书，今夜我就要出境，到国外享受天堂般的生活了！”监狱长搀扶着苏沉舟，沿着走廊继续往外走去，只给我留下一个潇洒而又不羁的背影。
“飕——”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监狱长察觉到了，他想躲开，但是已经迟了。
“噗呲——”
一支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不锈钢箭头，径直没入监狱长的后腰，甚至还从小腹穿出来一些。沾染着鲜血的箭头终于失去动力，一半露出肚皮，一半留在体内。
监狱长站住脚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肚子，久久没有动弹一下，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是肯定死不了的，但这一下内脏受损，不可能再有活动的能力了。
“顶级高手怎么了，也不是无敌金身嘛。”我靠着墙，慢慢站起身来，手里抓着一支精巧的十字弩。
刚才让那几名管教上去围殴，就是为了遮挡监狱长的视线，好让我将自己的杀手锏拿出来。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击杀顶级高手——之前没成功过，回回都让他们躲开，顶级高手的反应能力当属一流——这次之所以能成功，一是因为从背后偷袭，二是因为监狱长太得意。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容易栽跟头。
这一箭穿过监狱长的肚子，理论来说，他不可能再动弹了，但我还是不大放心，于是又连续搭上两支箭，分别射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
监狱长叫得撕心裂肺，顶级高手也一样扛不住疼，整个人终于“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干得漂亮！”
“盛秘书可以啊！”
其他牢房的犯人纷纷欢呼起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之前听监狱长这么叫，于是也跟着叫。
看着倒在地上的监狱长，苏沉舟知道靠不上他了，连忙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前奔去。但他之前甚至站不起来，还要靠监狱长搀着，这时候就算有肾上腺素帮忙，又能坚持得了几分钟？
我再次给自己的十字弩搭上了一支箭，接着轻轻扣动扳机。
“飕——”
不锈钢箭头迅速破空而去，径直穿过了苏沉舟的一条小腿，鲜血飞溅的同时，人也彻底倒在地上，无法再动弹半分了。
“盛力，你让我走！”苏沉舟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苏家的生意给你一半……不不不，全都给你！”
他知道自己留下来是死路一条，所以想尽办法地贿赂我，付出所有亦在所不惜！
“我只要你死。”我收起十字弩，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最后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沪上皇，该死了。”
……
警察来了，第七局的人也来了。
监狱长和苏沉舟都被送到医院，最先做笔录的人自然是我。
罗雪雁很聪明，早已布置好了一切，那把刀上确实只有苏沉舟的指纹。苏沉舟后来出院，做笔录的时候百般辩解，说罗雪雁是自杀的，但没有人相信。
是啊，谁会相信？
随着第七局和公安局的深入调查，发现苏沉舟平时就过得很潇洒，烟酒茶什么的从来没有断过，藏一把水果刀实在太稀松平常了。
每一个牢房里都有的监控视频，苏沉舟专属的单间里却是常年关闭，确实为他滋润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却也关上了他最后一丝为自己伸冤的可能性。
其实仔细深究的话，这案子有不少的蹊跷之处，比如罗雪雁为什么半夜突然跑去苏沉舟的牢房，据那名将她带进去的管教供述，说罗雪雁的原话是：“想进去骂他几句，杀不了他，过过嘴瘾。”
双方还约定了时间，就五分钟。
骂五分钟人，就有一百万到账，管教觉得很值，所以铤而走险，趁监狱长离开后，将她带了进去。
当然，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罗雪雁死了，一百万自然也成了泡影，管教不仅拿不到钱，因为“渎职”还要坐牢。
但罗雪雁折腾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进去骂苏沉舟几句？
大家心里都知道不大对劲，但罗雪雁已经死了，苏沉舟也必须死。第七局早就想让他死，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自然铆足劲地弄他。
红楼之中依旧有不少人想保苏沉舟，但在充分的证据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因为属于特案，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
庭审宣布的时候，苏沉舟当场就崩溃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和从容，也没有了“沪上皇”的优雅和风度，当即又哭又骂又嚎又叫：“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苏晨枫也在场，“哇”一声哭了出来，起身激动地大喊着：“爸！爸！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法官，求求你了，让我代替我爸去死……”
苏茂等人也都嚎啕大哭：“老爷子……”
但是没什么用，法警强行将苏沉舟带走，并且第一时间押往死刑执行室。
我和施国栋全程跟随。
到了执行室，苏沉舟躺在执行床上，手脚都被束缚带捆住了。最后时刻，我还走了过去，仔细捏了捏他的脸，确定不是替身，也没有易过容，方才松了口气。
一般人到时候，已经崩溃的不行了，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当场又拉又尿都有可能，但苏沉舟经历过之前的疯狂后，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
他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杀了我，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实话告诉你，苏晨枫已经蜕变了，变得比我还黑、还狠，迟早会把你们都杀光的！”
“是吗？”施国栋站在一边，背着双手，幽幽地道：“你儿子前段时间还来找了我和盛力主动求和……我们一起喝了不少的酒，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他是骗你们的！”苏沉舟恶狠狠道：“等着瞧吧，他迟早露出獠牙，迟早将你们吃干抹净！”
“想借我们的手，收拾你儿子啊？”施国栋冷笑着：“门都没有！”
“啊——啊——啊——”苏沉舟的计谋没有得逞，整个人再次疯狂地大叫起来。
负责执行死刑的法医走上前来，先给苏沉舟打了一针镇静剂，等他睡过去后，又打了一针肌肉松弛剂，最后是氯化钾。
一针，就让他的心脏骤停，苏沉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位曾经在华国风光无两，压得一众京城大佬都无法抬头的沪上皇，终于在一张狭小的执行床上葬送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