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丧彪不在家,全家人都不习惯,才歇了两天,眼看除夕就要到了,钱老太实在憋不住,打发钱庆春赶紧去把狗子接回来过年。
倒是也有意外之喜,傻狗不在的这两天,大橘猫不知道咋想的,竟然跑到老钱家来住下了。
要知道它脾气古怪,以前顶多就是路过,天气好的时候才能在屋顶、晾房里看到它的身影。
这回却是直接登堂入室,霸占炕头就不挪窝,一看就是要长住。
对此钱老太很开心,不仅搜罗了几件穿不了的旧衣服给小猫垫窝,还给它开小灶,吃煮好的鸡血和内脏。
以前她总说黄条子心眼儿多,如今大橘猫真搬进来,老太太又改了口风,说猫来财狗来富,新的一年钱家要发财了!
发不发财不知道,开心是真挺开心的。
知道大橘终于想开肯搬到钱家来住,小妮儿和二狗很开心,三天来了五趟。
小手一下下抚摸着橘猫的脊背,听着橘猫发出均匀舒适的咕噜声,小妮儿由衷的感到开心与满足。
“傻咪咪,不聪明,早该来了,总待在山神庙多冷啊,这儿有热炕给你睡,看~还有小窝呢。”小妮儿摸了摸大橘用旧衣拼凑的小窝,眼里都是羡慕。
即便是野猫,有人爱就有家,她呢?明明父亲健在兄弟也不少,却没一个人管她的死活。
自打郝建军那事儿以后,小妮儿的父亲明着是不敢卖她了,可在闺女身上发不了财,他心里有气,时不时就要发泄在小妮儿身上。
被打的受不了,小妮儿也不傻,除了晚上睡觉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反正待在家里也是挨饿,出来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东西果腹。
她倒想住到知青点去,可那里住不下,人多到恨不得站着睡觉,给大橘猫都挤得待不下去了,更何况她这个人呢。
被拐妇女们的事迹登报的这小半年里,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或亲自打听或托人来问找到大溪沟村。
时至今日,已有六名被拐妇女和家人团聚,共度新年。
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她们走后知青点反倒更加拥挤,因为寒潮来了,村里的老人熬不住,又死了一批。
不少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孩子失去庇护,队长怕他们冻死、饿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便将他们一股脑全塞进了知青点。
挤是挤了点儿,可至少不必担心冻饿而死,和足以威胁生命的寒潮比起来,遭点儿罪好像也没啥。
和他们这些孤苦可怜的孩子比起来,小妮儿至少还有家、有家人,人家已经挤得这么辛苦了,她可不好意思去凑热闹。
“咋还不死······死了·····多好·····”
“小妮儿?你叽里咕噜说啥呢?”秦小妹也在温暖的正屋里,她手里拿着个已经做好的书包在绣名字。
小妮儿凑上去看,虽然看不懂,但很羡慕,“大姐你手艺真好,这书包真漂亮。”
感觉到她在故意岔开话题,秦小妹也没细问。
别看这小妮子人不大,吃的苦却不少,心智远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心里藏点儿事儿也正常,她不愿意说,问是问不出来的。
“漂亮吧~”秦小妹一脸得意,她这手艺两辈子都没放下,自然是好的。
“这是给我干儿子梁凯做的,昨天他来拜年,说想要个新书包。”
自从认了这门干亲,梁恒两口子还好,不太来打扰,梁凯这个小孩儿却没什么顾忌,没事儿就来粘着秦小妹。
他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亲生的呢,给钱老太气的吹胡子瞪眼儿。
好在梁家还算知恩图报,并不讨人厌,昨天还备了年礼像模像样领着孩子来给秦小妹磕了个头,好听话说了一箩筐。
懂礼又漂亮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就连钱老太也软了心肠,由着梁凯去了。
在这村儿里小妮儿以前最羡慕的孩子是大宝,不过从今天以后她最羡慕的就是梁凯了。
“真好~”小妮儿想摸一摸新书包,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她怕把新书包摸脏小弟弟就不喜欢了,糟蹋了大姐的心意。
不知道她是羡慕梁凯能读书;还是羡慕梁凯有人疼,亦或是两者皆有,秦小妹放下针线,认真的看着小妮儿那张早熟的脸,轻声问她:
“小妮儿,你想不想去读书?你想去读书姐也给你缝个书包,绣上你的名字。”
想!怎么不想?小妮儿做梦都想像招娣大姐那样考出大山,可是她命苦,同为女儿身,她的父亲并不重视她。
心里苦涩,小妮儿眸色暗淡下去,转过头认真撸猫,不再去看那个扎眼的新书包。
语气也有些沮丧:“不是我想就能去读的,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心情读书呀?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是你爹不让你去吧?”秦小妹一针见血。
村里开设的扫盲班是免费的,可扫盲班以后呢?就算不花钱,小妮儿这半大的劳动力再指望不上,她那父亲也是不愿意的。
小妮儿不说话了,她心里委屈,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冬天这么冷,村里死了那么多人,前段时间几乎隔几天就有人上门报丧,那些和蔼的爷爷奶奶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爹就是不死呢?
他死了多好呀,死了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到知青点去,说不定还会被好心人收养,送去读书·····
小妮儿神游天外,已经被心中的理想世界迷惑,嘴角不由自主泛起笑意,冰冷又温柔。
咋感觉有些吓人····秦小妹打了个哆嗦,绣花针顺势扎进手指。
这点痛不算什么,秦小妹不动声色的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心里却想着不能再任由小妮儿的父亲这样虐待孩子了。
回头她就跟队长说一声,威胁也好武力征服也罢,好歹得把小妮儿送到扫盲班去,不能做个睁眼瞎。
计算着这事儿的可行性,秦小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妮儿的父亲就是个无赖!
威胁也不是没威胁过,不仅队长,连秦小妹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过,可有用吗?顶多管上三五天,之后该咋样还咋样。
望了一眼窗外的冰天雪地,秦小妹此刻的心情倒是与小妮儿出奇统一。
怎么不死呢?这狗东西,难道真是祸害遗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