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些活在和平里的人，幸福吗？”
柱间顿时愣住，不由得再度环视周围。
他看到街角的乞丐颤抖着伸出手去捡那被丢在地上的残羹剩饭，却被顽皮的小孩从身后踹到腿窝跪倒在地。
也看到那面色蜡黄虚弱至极的妇人给同样干瘦的孩子发端插上稻草，对来在她面前驻足的人感恩戴德地推销。
还有那路过的贵族，只是因为店家的食物做的太难吃就让人将店家打了个半死，而后随手丢下些银钱便拍拍屁股转身离去。
这里和平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这里的人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拉去战场和人进行必分生死的对战。
但人们幸福吗？
答案不确定的，因为眼前发生的苦难远远多于幸福，便是没有陷身于苦难的人们，表情也多是麻木和漠然。
这也让柱间没能回答凌的问题，只久久沉默不语。
好在凌似乎也没想从柱间这里得到答案，在柱间沉默几分钟后就开口，“我听易说过，你的梦想是创造一个没有纷争的忍界……这是你所期望的和平吗？”
“不，这不是我想追寻的和平。”柱间盯着凌看了一会儿，虽然依旧警戒，但心思却已经不自觉绕到为什么漩涡易会和凌谈论这种事上，“我想追求的和平不该有这么多不幸。”
“哦？愿意详细说说吗？”
谈起自己的梦想，柱间眼中的迟疑和纠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只是让旁人看见便会被感染的坚定与向往，“我所想要追寻的和平该是一个可以让孩子们可以安心长大，不必过早地为了生存提起沉重的武器的世界。
到那时，所有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不会再有人被战争无故波及，所有人都能相亲相爱，每个人也能按照自身的想法去追求自己喜爱的事……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有人能站出来，敞开心扉然后平等的地接纳所有人，到那时，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的时代一定会来临，世界和平也并非只是虚言！”
“你的想法……嗯，很有趣呢。”凌轻轻用手指敲打刀柄，“但也就只局限于有趣了——这种前后矛盾的和平根本就实现不了。”
柱间并没有因为被否定就生气，反而满是好奇地开口询问，“请问是哪里矛盾呢？”
“那所谓和平的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孩子们拿起武器呢？”
柱间顿时愣住，“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忍者，而忍者就该战斗……”
“那你为何又说要让所有人都相亲相爱呢？”凌面朝着柱间方向，“如果所有人都相亲相爱，为什么还一定要拿起武器？ ”
“这个……”
“你也很清楚吧？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是不可能被消除的，如果要达到你梦想的那份和平……呵，我想也只能让所有人被拉入幻术世界，做一场至死也不会醒过来的美梦了吧？”
柱间就陷入沉默，但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就再度发声，“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放弃，只要我能迈出第一步，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与我一同前进……如果你叫我出来谈话只是为了全然否定我的梦想，那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真是心急啊……”凌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才找你谈话——谁小时候都会有一两个天真又荒谬的梦想。”
柱间挑起眉毛，看上去困惑极了，说话也又小心翼翼起来，“那是……？”
“我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将来由你领导的一族会是我的阻碍还是助力……”凌转向街道的方向，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才在鼎沸的人声中开口，“毕竟我也想追寻和平，必须要确认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才行。”
闻言，柱间猛地睁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发出断断续续的词汇，却好半天也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听着柱间那不成句子的杂乱词汇，凌轻声笑起来，“你的反应和易很像呢——不过那家伙比你强，还能言语清晰地说我是个疯子。”
“但，但是……”柱间抬手摸上后颈，憋了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但是为什么啊？”
“我们一族行事需要理由吗？”
“额——好吧，你这么说也对。”柱间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敷衍自己，但又不得不认可这句话，“那你追寻的和平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像我这种人是无法想象和平该是什么样的景象的，我只是出于人性考虑……”凌又面向柱间的方向，“如果想要和平，那就一定要让每个人都不可或缺，所以我眼下的目标，是让火之国执行与汤之国一般的政策，尽可能去化解普通人与忍者的隔阂。”
“让每个人不可或缺……的确，只有那样才能避免有人因为什么被杀害，汤之国我也去过，在那里，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肯付出努力，就绝不会饿死又或冻死街头，就算被忍者或武士的斗争波及也会有抚恤费给到家里，孤身的人也会有人安葬……”
柱间抬手摸着下巴，越说眼睛越亮，“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想到学习汤之国的？虽然还有不公平的事，但那已经尽力保证所有人的权益了！”
“啊，这个啊，是当时恰逢汤之国祭典，泡过温泉后，易和我喝酒的时候说的。”凌轻笑起来，“然后我就想着，我这种人并不是很享受汤之国那安愉祥和的气氛，如果想要和平降临，那么只要让世界向着与我期望相反的方向变化就好了，于是我就暂时将汤之国定位目标了。”
“泡，泡温泉然后喝酒？！在汤之国祭典？！”柱间眼神再度惊恐起来，不由后撤了小半步，“我，我其实之前就想问，你，你和易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嗯——可以毫不犹豫取下对方首级的朋友？”
“那才不是朋友！”
凌被柱间喊得一愣，但很快就又笑起来，“敢对我大吼大叫，小柱间你很有胆色嘛。”
“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柱间果断低头道歉，但心中的好奇却愈发旺盛，“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也愿意帮你，可我还没成长到那种地步，应该没办法说服族人和你们联手。”
但他这句话落下后，凌的表情顿时愣住，那声音中充满困惑，“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我两族联手了？”
柱间也愣了，“但如果想要改变一国的政策，需要一定的影响力吧？且不提其他国家，要想改变火之国大名的想法，那只有我们两族联手去做才能达到啊。”
凌的表情变得充满怜悯，“该怎么说呢……你这孩子有脑子，但不多。”
柱间：……
“你是认为你们一族还不够树大招风吗？”凌叹了口气，“我敢说，虽然我们一族的性格不讨喜，行事又极度乖张，但树敌绝对没有你们一族来得多。”
“为什么？”
凌露出个危险的笑容，“因为比起你们一族的宽容大度，我们一族向来奉行报仇不隔夜。”
柱间表情顿时扭曲起来，【所以翻译过来其实是没有仇人活在世上吗！】
但他在内心短暂地咆哮过后就再度将思绪拉回两人的话题，“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如果会危害到我的族人，那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在那之前，为了彰显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个情报吧。”凌弯下身，贴近柱间的侧脸，声音轻缓，“我们一族前些时日接取到了【剿灭千手一族】的任务，你猜，还有多少忍族收到了这份报酬丰厚的任务？”
在凌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柱间就瞳孔皱缩，而等凌说完，柱间更是如坠冰窟，好一会儿后才声音干涩地开口，“……真的？”
“我从不说谎，”凌直起身，“而且我能做到让我们一族减少参与甚至是不参与这件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小柱间。”
柱间的声音沉了下来，稍微攥了下发麻的指尖，长出一口气，知道在是否合作这件事上自己再没有丁点的主动权，“……你要我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我想害你的话犯不上用这么弯弯绕绕。”凌探手拍拍柱间紧绷的肩膀，“你……知道羽衣一族吗？”
柱间一顿，虽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到了羽衣一族，但还是应声，“我知道，在你们一族来到火之国前，那是我们一族的宿敌。”
“那就好办了，”凌轻笑起来，“我需要你在回族之后，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听到【羽衣一族最近不太老实】的消息， 并让他们对羽衣一族影响足够深刻。”
柱间还在等凌继续说，却见凌笑着保持缄默，不由歪了歪头，“就这样？”
“当然就这样——”凌又是一副满是怜悯的表情，“毕竟你和易不同，以你的脑子，我不能再指望你能完成什么复杂操作了。”
柱间顿时木下脸——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但柱间也就只是想想，没做出什么会惹来误会的举动，“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做到，但你要怎么保证你们一族不会在此投入全部兵力呢？”
“你听过血之池吗？”
“血之池？是地名之类的吗？我没听……我说错什么了吗？”
“小柱间，你啊……”凌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如果说无知也是一种天赋，那你真是天赋异禀呢——我会在这种时候和你讨论地名吗？那是一个忍族的名字。”
柱间挠挠头，显得有些心虚，“额……好吧，那这个血之池怎么了吗？”
“他们一族将会是我们一族接下来的对手，就像是你们接下来的对手会变成羽衣一族一样。”
柱间并不笨，立刻反应过来凌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淡化他们两族那针锋相对的仇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可羽衣一族早就没落了不知道多少年，我们两族在任务区间上更是早已没有交集。
因此就算我在族内与族人宣传，也不可能引动族人们对他们的仇恨，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引得羽衣一族对我们出手。”
“你觉得一个曾经站在巅峰，享受过世人敬畏的忍族，会就这样甘于寂寞吗？”
凌探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声音还带着笑意，“只要有如今霸主稍显疲态，并被他们知晓，他们就会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一般围过来，并试图将现在的霸主从高位拉下。
小柱间，这只是个抛下诱饵就可以去耐心等待的甜美陷阱——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阳谋。”
柱间看着凌那显得格外和善的笑容，只觉得身上发冷，不自觉退了一步之后才咽着口水开口，“……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在族内宣传羽衣一族的。”
“那就拜托了，作为合作的诚意，嗯，让我想想看——”凌屈指轻轻敲打杖刀的手柄，“我就向你保证，在我们合作的期间，你们一族比你年龄小的孩子，只要在面对我们这一代时及时求饶，就可以活命……怎么样？”
柱间再次不可遏制地睁圆了眼睛，“……真的？！”
“嗯——就结果而言，我不想把同样的话重复两次呢。”
柱间顿时握紧拳头，用力地空挥了一下，“我会做到你说的事情的，你也要——不，请你也保证你会做到你答应的事。”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吧……”凌微微点头，“说起来，你认识路吗？”
“诶？什么路？”
凌叹了口气，“当然是城中心的百味居……你难道在谈话之后也还想和我待在一起而不是回去和弟弟团聚吗？”
柱间顿时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完全不想和你——不不不，我是说我知道路！你可以跟我走！”
“那就拜托了，毕竟我现在的情况在找路方面不是那么——嗯，方便。”
只是没走两步，柱间就不由得扭头看向凌，“话说，我能提个问题吗？”
“什么？”
“你是真的想要追寻和平，并改善两族的关系吗？”
“我说小柱间啊……”凌稍作停顿，抬手扶额，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你在上次回去之后，难道一次都没有思考过自己当时为什么能在我知晓你身份的情况下，从我手下活着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