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或许是为了赶在冬天来之前把攒下的雨水一股脑儿全倒出来,笼罩在风月城上空的乌云并没有半点要散开的意思,唯有那未央宫正头顶多了一个窟窿,耀眼的阳光从当中落下来,刚好照在金灿灿的琉璃顶上,耀眼夺目。
就像是在满是黑芝麻的烧饼中间掏了一个洞一样,在窟窿周遭的乌云之下全是站在法宝上看热闹的修道者,他们虽说飞的很高,却始终在宫墙之外,也不算是破了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宫的规矩。
其实这样的雨天就算是修道者也是不愿出门的,奈何未央宫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数不清的亡魂从当中的窟窿里笔直地钻进了未央宫,他们想不来凑热闹都难,毕竟在他们的视角里,敢在未央宫里炼招魂幡的,只能是西风夜语里的那些个疯子。
处于事件正中心的未央宫倒是静悄悄地,除了洛阳晨坐在大殿中央闭目养神之外再无其他人走动。
不过没多久,那沉重的正门便被推开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大殿中的洛阳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你可有些阵子没来过了。”
景寒阳把油纸伞收好递给了白水心,他自己则踩着方步走进了大殿之中,“这么久没来,这殿里倒也没什么变化。”
“至少我们两个都老了些。”
“老的是你,别扯上我。”
“也是,你是花神,花神怎么会老呢?”
景寒阳在离洛阳晨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正门口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照的很长,一直到了洛阳晨的面前。
“那些飞来的魂魄都是冉遗弄的?”
“是我让他弄得。”
“那下城的人也是你让他杀的?”
洛阳晨没有犹豫,也没有惊慌,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是。”
景寒阳的花脸上同样看不出什么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你不是来问责的?”
“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凭什么来问责你?要找你麻烦的是外面那些人,不是我,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来未央宫做什么?找我叙旧?”
“我来接外甥女回家。”景寒阳背起了双手,“接到了就回家,接不到就杀人。”
洛阳晨指了指右手边的偏殿说道:“她在偏殿,你可以自己去看。”
“你这么信任冉遗?”景寒阳挑了挑眉毛。
“你还有别的选择?”
“若冉遗治不好呢?”
“那便杀人偿命。”
“那下面死的那些呢?”
“自有因果报应。”
“是因果报应,还是世道人心?”
“既是因果报应,也是世道人心。”
“既然你比谁都清楚……”
“吱呀”一声,偏殿的门被推开,小江走了出来。
略显疲惫的小江左右看了看望向她的两个男人,微微弯了弯腰,“小江见过父亲,舅舅。”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洛阳晨先说了话,“江儿感觉如何?”
“回父亲大人的话,女儿除了有些疲惫外并无异样。”
“那你的病可有好转?”
小江摇了摇头,“女儿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晕晕乎乎的,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冉大夫呢?”
“女儿醒过来就没再见到冉大夫了。”
“要再找几个大夫看看吗?”
小江摇了摇头,看向了大殿正门口,白水心正拄着伞,扒着门框探头探脑,“不用了,女儿只想回去歇息。”
“那便依你,”洛阳晨摆了摆手,“但若有任何的不适,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女儿明白。”小江行了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景寒阳的目光跟着小江走到了门口,又转头看向了洛阳晨,“看来那冉遗是成功了?”
洛阳晨看上去面色凝重,小江的病情有所好转并没能让他的心情也一起好起来,“他竟然真的能治好。”
“城主能留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不正是因为他能治好江儿吗?”
“他到我这城里十年有余,若真能治好,又何必要十年之久?”
景寒阳挑挑眉头,踱着方步站在了洛阳晨的身边,衣袖从桌案上拂过,一枝干枯的树枝留在了桌子上。
“我愿意再次回到这风月城来,只因为这地方有两件值得我关心的事,一是秋儿,二是我从小长大的下城。现在秋儿变成了江儿,下城也没了。”景寒阳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这风月成可以毁在你手里,也可以毁在我手里,但绝不能毁在第三个人手里。”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又何必要走?”
“我若不走,这城主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你来坐?”景寒阳少见了几分怒意。
“我还以为高高在在上的花神不会贪图这些世俗的欲望。”
“我只是在想,如果这城主是我来做,秋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下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世上没有如果。”
“但有因果。”景寒阳转身向殿外走去,“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洛阳晨没有再搭话,伸手摸向了桌子上的树枝,那不知枯了多久的树枝轻轻一碰便碎成了灰,顺着洛阳晨的指尖长出了一条尾巴。
未央宫外围着的人还未散去,消散了一阵的乌云反倒涌了回来,豆大的雨点重新落在了宫外的青石板上。
小江从白水心手里接过伞,“啪”的一声撑在两人头上。
“小江姐姐?”感觉到小江回来的白水心开心的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小江的胳膊,“你的病好了?”
小江把白水心揽在怀里,推着她向雕刻着巨大凤凰的广场走去,“算是好了吧。”
白水心喜形于色,“真的?”
“嗯,这次应该是真的了。”
“那岂不是可以一起去浪迹天涯了?”
“对,”小江揉了揉白水心的脑袋,“等他们俩回来,我们就去浪迹天涯。”
在她们身后,一团黑白色的火焰从未央宫里冲了出来,裹挟着喷涌的水汽直冲云霄。围在宫殿周围的人一窝蜂涌了上来,把刚刚出现在空中的洛阳晨团团围住。
听到头顶上动静的白水心好奇地抬起了头,小江则轻轻地推了推白水心的肩膀,没有一刻停歇径直穿过了广场。
这未央宫了里的事小江不想管,也管不了,她只知道那座阴冷的偏殿她再也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