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反正杨绛和他的师兄弟不知道，城里乱糟糟的，也没人去管那个死人，杨绛想给他拉上来送到外面埋了，守城的人凶巴巴的，一脸横肉，斜了杨绛一眼。
“这会功夫自己都要保不齐了，你还管一个死人？我没猜错的话，昨天他还想抢你的被褥吧，我在城门这块看着真真的，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城外死人可是大把呢，你要想带他出城，那你也不用回来了，刚好给我们减少点负担！”
杨绛还想说什么，被师兄弟给劝回去了，城里有大户人家招人，车上的粮食也不多了，师兄半夜跑了去，第二天就变成了大户人家的打手。酒店有人招人，待遇好吃喝还都包，师弟也跑了去，零零散散最后只剩下杨绛一个人坐在马车边上。
守城门的人看了他好几天，交班的时候忍不住走过来问他。
“你那些个哥哥弟弟的都去找工作了？”
“他们找到工作了，现在应该正在给人办事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
“我是打铁花的，这边没有打铁花的活，我不知道上哪去找。”
“啊！打铁花啊，我之前看见过一回，那可是好看啊，你就不想着找点别的活计干？现在这么乱，谁还有心思看打铁花啊，外面的炮火都轰的人眼瞎，你琢磨琢磨干点别的吧，我看你都两天没进食了吧，再这样下去，你都快饿死了。”
“我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我好像只会打铁花，从小学的。”
“那看你吧，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注意改了来找我，我看你身子骨蛮健壮的，可以跟着我当守卫，但当守卫可得收起你的菩萨 心肠，要换成铁心，打不动的铁心。”
守卫大哥摆了摆手往家的方向走，杨绛又坚持了两天，实在是饿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有人冲上来抢被褥他都没有力气还手，只能任凭乞丐将他的车子翻了个遍。守卫大哥又来了，看了看杨绛看了看车子，没说太多，只问了一句。
“跟我走吗？”
“……走！”
杨绛被守卫大哥扛回了家里，进门就是菜香，守卫大哥家的碗很大，杨绛吃了一碗就吃不下了，胃被饿的缩小，进去点东西就要饱，这一碗还是硬撑着吃下去的。守卫大哥没说什么，让家里的婆娘给腾出一间房间，将人安置下来。
很多年后，两人再相聚时，杨绛问过守卫大哥，不是说不要菩萨心肠，为什么会去管他，守卫大哥喝了一口烧刀子，哈哈大笑起来。
“打铁花好看啊，之前还是我跟我婆娘回娘家的时候看见过，要是真没了，那我看什么啊！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我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传统丢失，那我祖宗都得下来抽我嘴巴子！”
杨绛跟着守卫大哥守城，守卫需要交班出城看看外面的景象，杨绛看到了满地的尸骨，可所谓是尸横遍野，食肉的鸟一个劲的啄着地上的尸体，叼着肠子肝脏往巢穴里飞，野狗费劲的撕咬着肉块，不放过骨头上的一丝一毫。
外面就好像人间炼狱，偶尔看见几个苟延残喘的，杨绛想上前查看，被守卫大哥给拦住了，对着他摇了摇头。
“一杯水，满了就是满了，没有再多放一滴不会撒的道理，救得了一个能救得了一群？这个救了下一个怎么办，他就活该第二个被看见？不见得吧，不如一开始就不去管，本身就是命数，下辈子换个好时候来，吃好喝好住好多好。”
“……”
杨绛不知道怎么说，一开始还问的，后来渐渐麻木了，又有逃难的人往这边涌，都能面无表情的拒之门外，他的心好像真的就像炉子里的铁一样，本来是热的软的，现在凉了，逐渐变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端着枪的打过来了，都分不清谁是谁，守卫大哥临走前叹了口气，拍了拍杨绛的肩膀，没说什么，但都在不言之中。换了一个城市又是几年，这次杨绛已经什么都能干了，不再执着于打铁花，只要能活命就行。
没几年又打了过来，只好一路跑一路跑，跑的杨绛都迷茫了，他到底在跑什么呢？蹉跎了岁月浪费了时光，每一天都好像是为自己活的，每一天好像都不是为自己活的，他停在了逃亡的路上，看着远处被炸出一个坑的小坡，思索了起来。
本就不是读书脑袋，想这种高深大的问题没一会就头痛欲裂，看着前方的道路，曲曲弯弯的车轱辘印。
“这次就是最后一个了，打不打我都不想跑了，我累了。”
到了新城市，手上还有不少攒下来的盘缠，拖出一直藏在马车地下的炉子，收了一些破铜烂铁，坐在河边融化着。杨绛看着河面发呆，伸出手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摸样，手上平滑干燥，之前的茧子都在岁月中消亡。
‘啪’
开炉了？杨绛有些生疏，隐约记得每次都是听到里面有这个动静，就会喊开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打开上面的盖子，里面黄灿灿的溶液在晃动，炙热的气温烤着杨绛的脸，烤的他有些痛。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酸意，激的杨绛的眼睛开始发红湿润，但转逝又被高温烤干。周围没有多少人，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杨绛调整了一下站姿，手中握着新做的柳木勺，到了一些在上勺上面，拿着长呼了一口气，猛地用下勺往上撞击。
火光四溅，力气使得不太对，准心不够，落下来的还未冷却的铁浆，将杨绛衣服烫了一个大洞，里面的皮肤都起了一个大包。杨绛没有管身上的疼痛，而是痴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但火光转瞬即逝。
又从炉子里倒出一勺，用力击打上天，‘啪’星星点点的铁花四散在空中，就像烟花一样，比烟火都要美得多，杨绛张开双臂。
“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