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着林薇，神色冷沉，深黑色的眼睛里神色显得格外沉重。
顾行止的“分手”两个字一出来，林薇就僵在了原地，像是陡然停住了呼吸一般，成了个没有心跳的机器人。
顾行止音量开得极小的手机里也传出一声很清晰的“砰”地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林薇神色绝望，不知道顾行止的这句话是不是引起了她什么样的记忆，再开口时，这个女人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行止，你别喜欢男人好吗……妈认识几个漂亮的小姑娘，妈介绍给你，你回归到正轨吧，好吗？”
她今晚似乎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来稍稍平复的态度又变得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他们知道你爸喜欢男人之后对我都是什么态度？！他们讨厌我，每个人都可怜我，他们觉得我很悲哀！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生出了一个同性恋的儿子，你让他们再怎么看我？！”
顾行止心里一片冰凉，心脏每一个跳动的区域都趋于平缓。
他的拳头狠狠收紧，手上青筋暴起。
他母亲说他……不正常。
到了这个时候，林薇最在乎的，还是她的面子。
“行止，你不要像你爸，好不好？”林薇哭着开口，“如果别人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他们会怎么看你？！他们会瞧不起你的，谁都会瞧不起你！你不想像你妈妈这样吧？！”
“啧。”顾行止听得荒诞，突然扯唇笑了一声。
“妈。”他声音很轻的喊，“你喜欢顾夏国吗？”
林薇霎时间停住了所有话头，一时间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呆呆的问：“什么？”
“你喜欢顾夏国吗？喜欢过吗？”顾行止又轻声问了一遍。
林薇双目无神，呢喃着开口：“我爱他……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爱他。我和他结婚二十五年，我以为我这辈子家庭和工作都很成功，不会走上她的老路……我以为我不会的，我真的以为我不会的。”
“好。”顾行止突然觉得很嘲讽，“你很爱他。”
“那我呢，你爱过我么？”
“哪怕……一点点？”
空气顿时一片安静，窗外夜幕渐渐垂下，房内安静了很久很久，直到屋内的亮度彻底超过窗外，几颗星星挂在窗外。
林薇早已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顾行止也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只能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僵硬，腿脚发麻，甚至心跳脉搏都彻底失去了知觉。
直到手上的手机传来一声刺耳的通话挂断声音，紧接着顾行止的手机彻底黑屏。
他手指冰凉，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抬了抬，他拿起手机，低头一看，手机已经彻底没电关机了。
顾行止突然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他的心在这一刻提起来，悬在半空中，依托物是并不存在的希冀。
希冀渐渐消失，心脏下垂到无边的荒野。
摔得粉碎。
没有人爱他。
顾行止笑得自嘲，弯下腰看林薇：“你没有说谎，对吧。”
面对林薇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的摇头，顾行止残忍地继续开口：“你的动作和沉默就是回答，对吧。”
“你确实，连骗都不屑于骗我一次，你不喜欢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只喜欢顾夏国，对吗。妈？”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残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掐着他的嗓子，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句话说出口。
说不清是折磨自己还是林薇。
顾行止甚至这辈子，花费了十九年，他也没想通，更没释怀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来不爱自己的事实。
可是他没有错，他拼命努力，伤痕累累、踽踽独行，只不过想要得到一个认可，想要让他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让他们觉得生下自己并不后悔。
可是世界上有些事情本来就已经注定了结果，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掌控不了人心。
顾夏国和林薇，就是不爱他。
从来没爱过。
从始至终。
甚至他这个亲生母亲，连骗都懒得骗他。
顾行止近乎自虐地想着，赋予自己生命的那两人都对他进行否定，那么，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林薇手掌撑着地，在地上艰难地朝着这边挪动，抓住顾行止的裤腿，一个劲摇头，却还是一句话没说。
顾行止无所谓的垂下眼睛，还没开口，声音就被打断了。
“行止……”有人喊他。
是刚踏进客厅门的顾仰。
他说：“你别刺激妈……她…她状态不好。”
顾行止骤然抬起头，脸色极差，声音极冷极冲：“你给我出去！”
顾仰心里一片怔然。
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自己弟弟转过来的脸上挂着两道未干地泪痕，一滴泪“啪”地从他的下巴砸在地上，把地砖染湿。
顾仰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但是父母只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弟弟一次，其他时候无论顾仰怎么问都不开口说一句。
后来顾仰学会了从别的地方下手，他千方百计地说服了自家的司机，得到了弟弟的消息和位置，又在一个周末偷偷摆脱父母给他安排的保镖，翘了补习班去了那个福利院，终于见到了弟弟第一面。
这个弟弟生得白嫩嫩的，小小的一个，眼睛很大，看着他的眼神好专注好专注。
弟弟很认真的问他：“你是我哥哥吗？那我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一样的呀？”
顾仰骄傲的说是，说以后一定要经常带着弟弟玩。
那是顾仰和自己亲弟弟的第一次见面。
他印象很深，弟弟曾经问过他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好吗？他们会给你买玩具吗？”
时间实在是久远，顾仰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他只记得，当时他大概是点了头的。
顾仰像是失了声似的，原本想要说的话现在一个单音节都说不出口。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觉得眼眶竟有些干涩。
顾仰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强行把眼里的眼泪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