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薛仁贵的眼神中，体会到了杀气。
一股浓浓的杀气。
顺从自己的心意，他立马就收回了自己的话。
他倒不是觉得唐钱不好——毕竟以后是要同大唐做生意的，手里能有一些大唐的钱财，这自然是一件美事。
看薛仁贵这幅模样，他就清楚的很，恐怕自己国家的货币，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都不能在大唐进行消费。
可一个国家是有寿命的。
在二十年前，那片土地上的强大国家，并不是叫做“唐”，而是叫做“隋”。
再之前，都不叫作隋。
在迦摩缕波国还没有诞生的时候，在那片土地上的强大国家，叫作“汉”。
所以…
连汉那么强大的国家，都在历史中，化作了一抔黄土……
他担心，哪一天大唐也会有这样的结局。
到时候，前朝的钱还能在后朝继续使用吗？唐钱或有一日，只会成为普通的铜，可黄金永远都是黄金。他有这样的担忧，但是不敢开出口。
为了防止气氛继续如此僵化下去，在准备在这份契约上签署上自己名字的前一瞬间，迦摩缕波王开口问道：“您说正阳公需要树汁，可这树汁如何萃取？”
他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
是像他之前为了美人们萃取花蜜那样，得把一朵花完全榨干，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萃取。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
那…这五文一斤的价格，算起来可就有些廉价了。
种一颗树不容易，尤其是这种能长成建材的树，少说也得种个三四年的时间，可…这三四年的时间，就用这种价格，当做一次性用品。
是真的赚不了多少。
简单来说，他想砍价。
薛仁贵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当他是好奇，出于鼓动他这么去做的责任感，老老实实地开口解释了起来：“萃取其实很简单。”
“只需用刀子在树皮上开一道口子，下面绑一个罐子，接住流出来的树汁便可。”
说着，薛仁贵顿了下。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看了几眼，才继续说下去：“只不过这份工作会稍微有些辛苦，因为胶质适合在不太炎热的天气割取。”
“需要在半夜天还未亮的时候进行割胶。”
“还有…冬天的时候，要尽量减少树汁的收取，最好干脆停收，这样可以达到一个长久的收胶期。”
“至于一棵树收胶有多长……”
薛仁贵翻了个页：“一棵树可以利用十五年到二十年，根据我们这边的计算，以及正阳公提供的材料，最长甚至可达三十年。”
十五年、三十年！
这个数字可把迦摩缕波王给吓了一跳。
竟然是循环利用、还能用这么久。
这么一看，五文钱一斤的价格，自己这边几乎不用付出什么成本。
签！
一开始迦摩缕波王心里还是半逼迫的愿意，那现在就是完全心甘情愿的愿意了。
他大手一挥，一旁的侍卫也研磨好了墨汁——这可是从大唐买来的上等货，他平日都舍不得用。
薛仁贵拿起来，看了一眼，刺鼻的墨汁臭味涌入他的鼻子里，让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迦摩缕波国虽小，可这位国王看起来不是什么省吃俭用的人，怎么签个文件用这么劣质的墨汁？
这种墨锭放在大唐，就是五十文、一百文的便宜货。
是对大唐有意见？
签订好了契约，一式两份，薛仁贵让人把属于自己的这一份给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然后和迦摩缕波王说起了种植印度榕、收割天然橡胶的一些注意事项。
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凤巢就一直在琢磨着这些东西。
迦摩缕波国不缺天竺榕，不过并未有人系统地去种植过这些树木，所以它们东一茬、西一簇地遍地开花。
迦摩缕波王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他身为王，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像是自己王宫的那些守卫，他都派了出去。
在都城附近寻找天竺榕，每天大半夜起来割胶。
这并不是一个美差事，一株树每天能产出来的胶是有数量上限的，为了可持续发展，就更不能做出竭泽而渔的事。
一株树，每天产的胶很少，而且还要制成干胶，分量就变得更少起来。
这些王宫侍卫算了一下。
每两棵树一个月大约才能产一斤半的干胶出来。
一个人再勤劳、再用功，一个月至多只能赚到一百多唐钱的样子。
哦……忘了。
他们割胶的这些钱，并不属于他们自己，这赚多少就没关系了。
迦摩缕波王本意是想要惩罚、恶心一下他们，可实际上，对这些王宫守卫们而言，是挺舒服的一件事。
早上起来，奔着十棵树、十五棵树而去。
把胶一割，在地上一躺，睡到太阳快微微升起，把胶一收，回去再继续睡觉。
这人生啊，要是辛苦起来是真的辛苦。
可要选择躺平了，那就真的很舒服。
举国种橡胶这种事，在迦摩缕波这个不大的国家里引发了大量的骚动，这个国家的勋贵们有些不太满意这种先斩后奏的事。
隔两天后的朝会上。
薛仁贵老神在在，坐在王宫一角，他面前还摆着一张桌案，正处理着公务，手枪就摆在他的手边。
迦摩缕波王轻声朝着这些人，说着要转种天竺榕的事。
越是听下去，这些勋贵们的眉头就越是皱起来。
举国种树？
“这样不行。”一名穿着大唐丝绸制成精贵衣服的人，站了出来，张口就是呵斥，“哪有全国都去种树的事。”
他是第一个不满意的。
他在迦摩缕波国的地位很高，掌握着兵权，可他手里并没多少土地。
和大唐不同。
这样的小国几乎没什么土地兼并的问题，从都城到边境，都要不了一天的时间——从一开始，这些土地就不属于那些平民或者贫民。
相对于土地这种不关键的东西，兵权、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国家的构成。
兵力、钱财占据着第一层级。
其次才是掌握土地的那些地主。
可现在…迦摩缕波王一句话，就把整个国家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