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城西郊，一座物流中转站被暂时当成了难民收容中心。
此时这里的每一间屋子和仓库都挤满了人，人群主要以面黄肌瘦的中老年人组成，混杂着部分缺胳膊少腿的残疾，还有些一看面相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的人。
他们脏兮兮又臭哄哄，大多神情麻木但眼神里又隐约有些期待，有人倒在地上睡觉，有人尿急走到角落解开裤子就随地放水，还有人在互相争吵并迅速引发斗殴，至于矛盾产生的原因已经无从确认，估计也就是些你挤了我我又踩了你的脚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
大门突然打开，一队工作人员推着放有不锈钢大桶的推车进来，背着枪的士兵们跟在后面。
热气从铁桶中氤氲而起，屋内那些僵硬麻木的人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个接一个站起身围了上来，就像是平静湖面被丢入一枚石子，涟漪四散而去。
推车立刻被包围，喧呼声接踵而至。
“我饿了两天了，先给我吃！”
“谢谢你们，你们真好！”
“让开，让开，我弟快饿死了！”
“我先来的，你挤什么？”
“哪个王八蛋推我？”
“草泥马的，抢这一下能多吃两口怎么着？”
“滚开！”
仅仅因为想要挤到中间，人群就爆发了争吵和斗殴，短短一瞬就有人被打倒。
“退后！”
带队的那名士兵班长似乎很有经验，拿着个喇叭直接大吼一声，随后举起了手枪。
“排不好队就都别吃！”
他完全没兴趣摆出好好先生的架势来慢慢劝说这些外来的难民好好排队，因为他清楚这种环境下一群饿疯了的难民有多难缠，饿着肚子的人不是人，是禽兽，对待禽兽棍棒永远比言语有效。
“把那个打人的揪出来！”
班长一指人群中那个还在推搡的汉子，几名士兵立刻上去二话不说就是一枪托砸在他后背，放倒之后像是拖死狗一样拖出人群丢到一边。
“这里是讲道理的地方，要是有谁不讲道理，那老子就请他去大牢里好好学一学兵团的规矩，学会了再吃饭！”
班长恶狠狠地扫过人群，这群刚刚还在热火朝天往前涌的难民立刻蔫了，跟小鸡仔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等人群彻底平静下来，班长这才放下了枪。
“放饭，小孩先来！”
桶盖打开，热气冲出，露出桶内用大米混着红薯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绿叶菜煮出来的稀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出现骚动，那些饿急了的人完全是受本能指引在往前走。
“插队的今天没饭吃！”
拿到第一碗饭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瘦得已经能看见骨头，碗还没端稳他就把东西往嘴里送，眼中满是渴望与激动。
粥一入口，他就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被烫的。
班长气得火冒三丈，上去夺走他的碗，一巴掌抽在他的脑袋上破口大骂：“冷热都分不清了吗？糟蹋粮食的玩意儿！”
少年畏惧得缩起身子不敢吭声，嘴巴大张着不断吐气，就像一条小狗。
“给他添满！”
班长凶得像是要吃人，但还是把碗盛满塞回了少年手里，“拿稳了，再糟蹋一粒米我扒了你的皮！”
人群快速前进，每个拿到食物的人都兴奋地快步走到一边，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甚至都忽视了口腔正在被烫伤。
聪明一些的人去接了冷水把粥兑凉，随后仰头一送，牛饮一般将满满一碗粥全部送进了肚子里，中间没有丝毫停顿，他们的嘴就像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胃袋的容量可能都快赶上坦克油箱了。
“长官，有没有咸菜，或者肉？”
一名难民语气轻快地问道。
班长瞪着眼睛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肉，再挑就把你那份留给我！”
“哦。”
“还有，不要叫长官，叫我的职位，我是班长。”
“我不认得你们的肩章。”
“那就叫老兄！女的叫大姐！以前社会上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记住了吗？”
“我比你大！”
“你马勒戈壁嘴这么贫，别吃了！”
“你怎么骂人啊？”
“你再啰嗦两句我等下还要打人！”
班长刚应付完这个傻逼，转头又看到一个老头举着碗凑了上来。
“小兄弟，我还没吃饱，能不能再搞一碗！”
“每个人有定量，吃完了等晚饭，你吃一碗够饱了，多了也不好消化。”
“可我真的还是饿。”
“忍忍，我们的人一顿饭也没这么大碗。”
“我饿的受不了啊，发发好心吧，你们不是说会救我们的吗？”
班长脑门血管涨得要命，真想直接开骂，又觉得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又这么可怜，真要让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话，领导知道了得掉过头来骂他一顿。
很快又有几个吃完了食物的人围上来，央求着再给一碗。
“当兵的，你们老大不是说会给我们饭吃吗，怎么才这么一点啊？”
“我们走了十几公里啊，这一碗饭还不够路上消耗啊！”
“你们不是有很多吃的吗，不要这么小气嘛！”
“我们真的饿坏了，一碗不够，再多给一碗吧。”
“是啊，我们才刚来，之前都饿惨了，比不了你们身体好。”
人群呜呜渣渣如苍蝇，班长听得脑壳痛，心里对这些人既同情又恼火。
这些人就是来要饭的，可要饭也得有点好态度吧。
白龙站在门外看了看这间仓库内的情形，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几栋建筑，几乎都是如出一辙，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并索要更多食物。
如果遭到拒绝，他们又仿佛遭遇了欺骗一样开始哭天抢地，嚷嚷着你们怎么骗人之类的话。
“都是饭桶嘞～”
白龙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陪同他来的人是负责此地布防的张团长和管理口粮的蔡主任。
蔡主任听到嘀咕，一脸苦相地点了点头：“白助理你说对喽，这些人就是饭桶啊，张口就要吃，吃完了睡一觉起来又说饿！脾气还坏，很多都不服管教，有些年纪大的我们还真不好怎么动手，批评了他们也只当是耳旁风，跟一群大爷似的。”
张团长冷哼一声：“想也想得到，能被淮南甩过来的肯定都不是什么良民，里头还有不少杀人越货的罪犯呢，妈的居然还想偷我们的军械，早上才毙了两个。”
白龙本来还打算出面慰问一下这些难民，替兵团播撒一下来自伟大的林司令的光辉，现在一看这架势，他觉得还是过两天再出面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