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语气中带着戏谑，栾易怎会听不出来。
他一边摆开茶台泡茶，一边说道：“没有足够的利益，怎么去说服兄弟们一起拼命？楚庭每个月光是维稳的花费都是个天文数字，各地联防队的成员超过十万，加上各个基层部门的雇员，以及一线的工作者，这些人可都是要吃饭的。要拿下或者拉拢他们，都少不了花费，我也不好让大家平白出钱是吧？而且啊……”
栾易话语一顿，从怀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林枫：“昨晚派的报纸，你看看，上面把救灾兵团说成了洪水猛兽，现在很多人都对你们有误解，事情不好办，只能以利诱之。”
林枫接过报纸丢在一边：“我看过了，你继续说，他们还想要什么？”
“除了贸易资格，大家希望能在事成之后进入兵团任职，干什么都行，只要能留在本地，至于具体的怎么安排，全凭您做主，我们人不少，只为混口饭吃。最后，我们希望能获得鹏城港的经营权，十年期就好。”
栾易的要求听起来似乎并不过分，但林枫心里却很不高兴。
上次还在这口口声声说仰慕林枫高风亮节，道上的兄弟哥哥都是心驰神往，说得好像楚庭黑白两道个个都是江湖义士一样。
结果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小算盘，又想干点大事赚名声，又想拿到实在的好处做人上人。
实际上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心态。为什么想造反，还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呗，如果冒着生命危险去搞事，最后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那还不如维持现状。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林枫觉得这些人要得太多了，要得太不合时宜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答应，反正只要拿下了粤东，大家一起发财嘛。
但现在不行，因为兵团刚刚改制，虽然不敢吹牛逼说人人平等，但至少也是在尽力消除差距，免得底层不患寡患不均。
如果给了这些人优厚的条件，林枫怎么跟兵团的老部下交代，这碗水要是端不平，救灾兵团立马就要离心离德。
林枫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不如先说说你们能做什么。”
栾易开口道：“我们有把握发动足够的人手切断交通，破坏通讯，说动本地一批中高层加入兵团。一旦正式开战，我们也可以里应外合，为兵团开路。”
“不够。”林枫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们也可以做到，无非就是多花些时间而已，何必请你们代劳？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内部刚刚进行了改革，兵团的财政很快就会公开，要我一口气分出那么一块蛋糕给你们，你让我怎么向支持我的民众解释？兵团不是我一个人的私产，我可以给粤东的兄弟一些优待，但你们也得替我考虑考虑吧。”
“公开财政？”栾易皱起眉头看向林枫，“林将军，您没在说笑吧？”
林枫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他领会了这个举动背后的目的和风险，点头道：“这是我们唯一能跟旧宫抗衡的办法，我再怎么不舍得也必须这么做，否则等到将来旧宫腾出手，大夏就再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栾易沉默地看着林枫，半晌后悠悠道：“您这是要散尽家财来救万民于水火啊，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东海，五马山。
四眼老李吧嗒吧嗒敲着键盘，反复修改着屏幕上的计划书。
明明斟酌了几十遍，但还是怎么都觉得不满意。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抬头一看是刘苍耳，老李起身迎接：“刘部长，您怎么来了。”
刘苍耳笑了笑：“来看看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你这里的事。听说你都累病了，昨晚还去医务站挂了号，怎么样，要不要紧？”
老李苦笑道：“我真恨自己身体太好，没直接病倒，摊上这么个倒霉的差事想躲都躲不过。”
“诶，别这么说，这是林村长器重你才把任务交给你。”
老李和他坐下，抱怨道：“这么大的事，要是出了差池，我还不得被那帮莽夫给活剐了，村长这是嫌我命长呢！你看老庞都跑了，马志躲在外面不回来，十有八九也是怕沾上这桩差事，就我一个命苦的逃不掉。要不……要不我跟村长说说，您来负责这件事？”
刘苍耳赶紧摇头道：“这可不行，我刚来东海，不了解情况，一个不小心就办砸了，不合适不合适。”
刘苍耳哪里是担心办砸了，明明是害怕出了意外被整死。
老李也知道刘苍耳狡猾，便不再提，转而念叨道：“我是真想不通，村长怎么舍得的，又怎么敢的。虽然说就是一本账本的事，但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有多少物资，那就不是账本上几个数字那么简单了。闹不好的话，好事都要变成坏事，那些人投奔兵团本来就是指着有饭吃有床睡，我是真怕他们看到库房里就那么点东西，会吓得马上失去信心。”
刘苍耳笑笑，低声问道：“林枫到底怎么跟你说的，没有让你稍微的美化一下账面数字吗？”
“嘿，刘部长您说话真直接。”老李给他递过去一支烟，满脸丧气地说道：“村长当时喝了酒，只说了一句咱们开一把坦白局，真心换真心，搞得我都猜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老庞那混蛋怕担责任，讲话也是模棱两可，但是话里话外那意思，也是让我往真的去干。”
“真心换真心？哈哈～”刘苍耳莞尔一笑，“年轻人讲话就是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意思昂！”
老李客气地帮他点上烟，像是求助一样问道：“刘部长，你从政多年，经验丰富，反正这屋就咱俩，你说句真心话，你心里觉得这事儿能行吗？”
刘苍耳抽了口烟，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是以前被京都的时候，让我来做主，我一定会反对，并且还要好好查一查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的成分，不是反动分子就是间谍。民众本来就对未来无比迷茫，充满了悲观情绪，再一让他们知道储备仓库只有不到几年甚至不到几个月的存粮了，势必会爆发巨大的恐慌。当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那些数字被清清楚楚摆在面前，打碎了他心中一切侥幸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发疯，不管不顾地去掀翻一切，社会秩序会在一夜之间完蛋，到时候人心惶惶，张口闭口问你就是粮食吃完了怎么办，那队伍还怎么带？”
“我怕的就是这个。”老李拿手指向上方，动作有些浮夸，“那些人现在都觉得有村长在兜底，个个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去整天喜笑颜开，突然告诉他们村长也没几个钱了，铁定得急晕过去。就他们那个尿性，还要他们自己当家作主，那这帮鸟人能把天花板直接捅破喽。这就跟公司账上没钱了一样，再苦也没有把消息直接告诉员工的道理啊，他们知道没钱了要发不出工资了，难道真的会跟你同甘共苦吗？不可能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马上开始找下家，甚至这最后个把月的活都不可能再给你好好干，不偷偷倒卖办公器械都是良心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