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未想过瞒着你。”
李相夷剑眉微挑，容色坦然，“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也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牵扯进来。但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养伤，不要再思虑那些糟糕的事情。”
我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忽然惊觉这一个月里，我每日除了雎晨下学堂之后与她玩闹一会，其他的精力似乎都用在了留意他的举动上。
虽然偶尔也会想起旁的，但注意力很快就会被他岔开。
所以，是他刻意将自己的行动露出蛛丝马迹，想引我深究。在他眼里，我的伤是自寻短见所致，他怕我会思虑过重再想不开，才故意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抿了抿唇，重新靠回去，轻晃着摇椅，感叹道，“我本以为你是半路出家修习术法，修的不到家，才被我发现破绽，原是我低估你了。”
“一个人做事不露破绽，不可怕。一个人做事露了破绽，也不可怕……”
我顿住，侧过头看他，眯起眸子，“一个人能控制自己的破绽，只给想看的人看到，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相夷斜睨我一眼，唇瓣却上扬的同时眉心蹙紧了一下，语气似乎还透着几分无辜，“原来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心机深沉的人。”
我直接回敬他一记白眼。
这世间的人都可能单纯，唯独他李相夷不可能。
为什么呢？
一个月前，李相夷挡下相柳那一箭，我便察觉到他修为不浅。
替他解毒时，我曾探过他的体质，在人族体质中实属上乘，适合修炼。我本以为他入了谁的门下拜师，后来闲暇时聊天，我才知晓事情的始末。
当年他从紫金宫离开，便一直在大荒游历，旁的麻烦倒是少，就是差点被深山上修行的妖族用来打牙祭。
似他这种体质上乘，又未曾修炼过的人族，对妖来说，可是罕见的大补之物。
后来他费尽心思逃脱，逃走同时还顺走了一个虎妖准备渡劫用的灵丹灵药，借此摸到了修习术法的门道。
单纯的人，能从虎口逃生吗？能把人家老本都掏个干净吗？
不光如此，他阐述这些事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好似刻意隐去了一些细节。
我盯着认真品茗的李相夷，心里默默下了定论：他就是一个神秘且心机深沉的男人。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目光，一手执杯盏，凑至鼻端轻嗅，许是茶香让他感到新奇，眉梢还轻挑了下，最后才将茶水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整套动作清风霁月，好似远离世俗的道家仙人。
“好茶。”李相夷赞叹一声，视线与我相撞，笑着问道，“你每日都在这棵树下下坐一会，不想尝尝它泡茶是什么味道？”
“雪罗花茶？”我来了些兴致，“哪里来的？”
“秘密。”李相夷斟着茶，对我神秘一笑，我忽然想起，话题又被他岔开了！
脚点在地上稳住正在晃动的摇椅，我抬手用扇面按住了他握在茶壶上的手，目光如炬，“你还没告诉我，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李相夷叹了口气，“你真的想知道？”
“是，你说过，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难道——”我拧起眉，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在骗我？”
“嗯？”李相夷的目光落在扇面上，眉头微挑，我会意收回手，他边斟茶边道，“从灵气入体的那一天开始，我常常做一个梦。”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反复重复四个字。”
“哪四个字？”
李相夷将茶水递过来，看着我，语调略沉，“极荒之境。”
对于他的目的，我早有过猜测，倒是不太意外。
令我没想到的是，困扰他的，竟也是一场梦。
我轻嗟了一口茶水，清甜中带着糯香，确实不错，品着口中回甘，我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问他，“这个梦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愿意听从梦里那个声音，费尽周章的找极荒之境？”
他这样聪明的人，若无缘由，一定不会轻易听信梦里的声音。
也许我的问题涉及到了他的秘密，李相夷又沉默了。
见此，我便道，“如果不方便的说的话，就不用为难了，我只是闲得无聊随便问问。”
“小夭，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把我救回去的？”李相夷忽而开口。
对上他平静的眸子，我颔首，“我记得。”
当时他浑身血迹斑斑从芦苇丛里站起来，我本不欲多管闲事，看到他再次倒下去，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当时我虽然救了你，却也一直在防着你对我哥哥不利，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很巧合。还有你的身份，太神秘了，就连我父王和哥哥都查不到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李相夷苦笑，“事实就是如此。”
我听的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小夭，我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李相夷眸光沉静的看着我，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模样。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却因太过震惊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凭空出现？
李相夷敛了神情，继续道，“当时我身中剧毒昏迷，再睁开眼，就已经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因何而来？如何才能回去？没人能替我解开这个谜团。”
“我有手足尸骨要寻，有血海深仇未报。”李相夷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神色却没什么波澜，语气也无半分变化，“梦里的那个声音，是唯一的指引，也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