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上官杰正襟危坐在王位上，看着大殿上的群臣们。身后的两名侍女手持着大的摇风，徐徐扇出一缕缕清风。
大家都议论着，这天气太热。王谦益却是笑而不语，蜀地更热，便是他管的铁矿场，只往几个炉子边走一道，便浑身湿透了。
随着扬州诸郡县都已经平定，三虎山的铁矿终于重新动工了。各地为了恢复生产，对铁矿的需求也在缓慢恢复。
益达城的集市也渐渐热闹起来，其他地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亟需贸易互通有无。益达城的完整和交通便捷，自然成了扬州西北面一个最大的贸易市场。
胡敬上奏道：“王爷，朝廷邸报有两件事情值得一提。天气太热，下臣就长话短说了。其一，广陵内史程明领军围攻广陵县，守将张统败退淮阴。张统畏罪，带着部下突然发难，将冯云杀死，领着残兵固守淮阴。”
“冯云死了？”万娇看了一眼周霸，笑道：“周将军那个时候埋下离间的种子，没想到还是开花了。张统弑杀主将，其他人怎么能够服他，怕是徐州不日也要被程……程内史收复了。”
提起程明，万娇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痒。她使劲摇了摇手中的绢扇，像是在遮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上官杰不以为然，便道：“徐州迟早是要被朝廷收复的。下一件呢？”
胡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楚王已经从江州移驾去了建邺。他都督扬州，这次重回建邺，要管理扬州的事务了。”
上官杰有些担心，问道：“他要如何署理？举荐刘光为淮南郡太守的上书，朝廷批了没？”
“未曾。”胡敬答道：“楚王到了建邺后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清算扬州各郡县投降伪汉的县令、县长和文吏等人。这些人在国难之时，只想着自保，不能与国休戚。需要甄别惩戒，轻者罢官夺俸，重者族诛灭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沉默了。扬州当年沦陷伪汉，都督扬州的楚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扬州收复后，竟然拿着各郡县官员小吏开刀。
胡敬叹道：“前几日，在居巢会面之时，庐江内史华谭也是犯难。他收复郡内各县时，都承诺了反正之人有功无罪，不想楚王来这么一出。各县府临时都补不上人，郡里面一时间乱的很。华内史请我们再看管居巢县一段时间。”
上官杰一脸苦笑，道：“四哥这么急着清算，不怕又把扬州逼反了么？”
万娇却是一惊，追问道：“那淮南郡呢？”
“刘光曾在守卫庐阳新城时吃了败仗，如今也是戴罪履职。整个淮南郡除了寿春得到了豫州兵的驻守没有丢失之外，其余各县的长官都叫苦不迭，人人自危。
哦，对了，楚王不日将派使团来庐阳，可能要接管淮南郡。刘光和我说，信件里面还特意提到了逡遒县令，言下之意，可能要重惩。”
逡遒县在这一波宁汉大战中，由蛮寨首领吴师成守卫，两边都不得罪。虽然换了绛旗，但是还是立下不小的功劳的。萧彦儿突袭居巢是从这里借道，后来防止居巢的伪汉军回马枪杀来，她也借了逡遒县来隐藏行踪，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楚王要处理投降的县令们，法理上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要严惩逡遒县令，就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
萧彦儿还在思索该怎么解释清楚。
不料万娇却是大惊失色，死死地看着萧彦儿，道了一声：“不好。”
上官杰热得冒汗，问道：“什么不好？吓孤一跳。”
万娇先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问胡敬：“上次议事，要提前给朝廷解释萧校尉假意为‘越王’，实则帮助广德的上书送去了没？”
胡敬连忙答道：“早就送去了啊。”
万娇脸一沉，道：“楚王莫不是不认可广德的上书，要兴兵讨伐‘越王’吧。”
萧彦儿吓了一跳，问道：“何出此言？”
“若是楚王认可萧校尉被迫为‘越王’之举，那么逡遒县当时在萧校尉部下的保护下，未经战事，保得一方安定，这是有功无罪的。何来严惩一说？
换句话说，严惩逡遒县令，便是不认可吴师成的身份；不认可吴师成，便是否定了萧校尉的善意；认定萧校尉为叛逆，则广德国也身陷其中。楚王看上去是严惩淮南郡的官员，实际上是在敲打广德啊。”
萧彦儿冷哼一声，道：“楚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兴兵讨伐便来。我们越蛮人根本就不怕他。只要进了山里，任是千军万马，精兵强将，照样杀得他丢兵弃甲。”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难道我们要与楚王为敌吗？他如今还是大宁朝廷的大司马，都督江、杨二州都督。真要打起来，萧校尉的冤屈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上官杰努了努嘴唇，道：“不会的，四哥若是不认可孤，何不直说。他对孤这个十三弟，很少拐弯抹角的。”
万娇缓缓道：“楚王连那些反正的县令都清算，何况李汉的‘越王’。即便我想错了，这件事还是蹊跷得很。
我听说逡遒县令已经是吴师成的岳丈了，楚王若是杀了他全家，吴师成岂能罢休？到时候若有什么冲突，又附会到越蛮族人头上，萧校尉一样会受牵连。”
上官杰便问道：“娇儿，这么说来，难道四哥对萧校尉有刻骨仇恨？”
万娇看了一眼萧彦儿，心道，楚王上官玮对萧校尉可能没什么仇恨，但是上次失禁之事，有刻骨仇恨恐怕是你的爱妃萧彦儿。
“哪有什么仇恨？”她嘴上却道：“从动机来看，要么有仇，要么有求。妾身也属实想不通，难不成楚王实际上针对的是我们广德国？”
上官杰也是想得头疼，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万娇沉吟道：“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楚王不是派了使团来庐阳吗？到时候找他们细细询问便知。”
上官杰本想叫万娇一同去，她这么聪明，可以出谋划策。但转眼又见她挺着大肚子，半绻在一旁，便放弃了念头。
他喃喃自语道：“四哥到底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