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昼,兽王城,辰龙府邸。
申猴、寅虎、辰龙!
大兽国排名前三的国公,以品字形拱卫狮王宫,府邸则是各有不同。
申猴的花果山,漫山灵果飘香,猴群攀藤嬉戏,灵兽往来如织,是兽王城最繁华的交易坊市,百兽汇聚之地。
寅虎的啸风林,虎啸如雷,罡风似刃,踏入者无不筋骨生寒,乃是百兽闻风丧胆的禁地,连飞鸟都不敢掠其上空。
辰龙的府邸,却深藏于地下千丈,隐于兽王城最阴暗的角落,名为“化龙池”。
血浪沸腾,猩红雾气弥漫洞窟,恍如炼狱。
这里既无炎昼的灼烧,亦无寒夜的刺骨,唯有无尽血气翻涌,仿佛连时间都在血池的咆哮中凝固。
池中血液,皆是来自辰龙斩杀的妖兽,其中最为珍贵的,是八十年前那条中土巴蛇的血。
当年,他费尽心机,才从虫后手中讨来这份血脉。
这些年来,他便是靠着巴蛇精血滋养,实力不断攀升。
论真实战力,他早已不弱于申猴、寅虎,只是从未显露罢了。
辰龙浸泡在血池深处,百丈蛇躯舒展,赤鳞开合间吞吐血气,终于能彻底放松,展露真身。
他自称“龙”,实则只是巴蛇后裔,蛇躯庞大如山,蛇口一张,足以吞下一头巨象。
然而此刻,他眉头紧锁,赤瞳中阴云翻涌,心中不安如毒蛇般缠绕。
“金狮兽王……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今日觐见的细节——自己的隐形匿迹天赋,加上巴蛇骸骨遮掩气息,按理说绝无破绽。
八十年来,他深居简出,除了在化龙池修炼,便是暗中前往虫山私会。
即便是联络天兽山的鹏尊,也是通过巳蛇传话。
他刻意让自己从金狮兽王的视线里消失,能不见面,就绝不见面。
可今日,兽王却突然召见,甚至点名让他担任西荒主帅。
“寅虎是兽王义弟,明明更受信任,为何偏偏选我?”
更让他不安的是,兽王还特意安排地虫谷长老前来协助。
谁都知道,地虫谷是虫后一派,而他辰龙,向来公开表达对虫后的不满,与地虫谷势同水火。
“兽王此举,必有深意!”
辰龙越想越心惊,血池中的寒意似乎更甚,连蛇鳞都微微发颤。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博弈。
“难道……我和虫后的事,暴露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压下。
不,不可能。
若真被发现,以金狮兽王的性子,绝不会如此平静。
“或许,只是试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现在必须谨慎行事。
“看来,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念及此,辰龙赤瞳骤缩,蛇躯猛地破水而出。
猩红的血水顺着他的身躯滑落,在池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转身间化为人形,披上一件绣着龙纹的玄色长袍,赤足踏过血池边缘的玉石台阶。
血池外的石门巍然矗立,上面以金漆篆刻着“龙窟“二字,笔锋凌厉如龙爪撕空。
辰龙龙角轻颤,石门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洞天。
这座龙窟完全仿照兽王宫格局打造,穹顶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将整座洞府映照得如同白昼。
地面铺着火玉砖,每块砖面都浮凸着蟠龙纹路,沿着九级鎏金台阶而上,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玄冰龙榻,榻首两条玉龙交颈缠绕,龙睛镶嵌着赤红宝石。
辰龙缓步踏上台阶,玄袍下摆扫过阶上浮尘,当他端坐龙榻时,指尖不经意划过扶手内侧。
随着‘咔嗒’轻响,王座下方悄然滑出一条赤色蛇皮,鳞片黯淡无光,尽显岁月沧桑。
“可惜了,这张皮终究要废掉。”
辰龙指尖摩挲着蛇皮,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此刻,狮王宫,兽王殿内。
九头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左右两颗狮首的争论声,在穹顶下形成回响旋涡。
“父王!西荒战局已刻不容缓!”
赤色狮首鬓毛如火焰,喷吐火星溅落地上。
“申猴国公位列十二国公之首,若是遣他出征西荒,再有猴国八万擎天卫,何愁边荒不破?”
“不妥!”
黑色狮首语气冰冷,声线如寒铁相击。
“申猴国公实力超群,可却不善于统兵,当派寅虎国公前往,以虎啸令统合百族残部——”
说到这里时,他颈间黑鬓炸起,声音更是森冷起来。
“既可解边荒之危,又能借机剪除各族羽翼。”
赤色狮首满脸不屑,狮鼻喷吐气息。
“笑话,百族杂兵一盘散沙,岂能跟擎天卫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冷笑道:“除父王的金狮卫外,猴国擎天卫是大兽最强的妖兽军团。”
“新军成型虽需时日……”
黑狮瞳孔中闪过算计的幽光,沉吟道:“但有寅虎坐镇,足可……”
话音未落,中间金色狮首猛然抬眸,鬃毛如烈焰般炸开。
“够了!”
整座大殿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金色狮首转向王座,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恭敬:
“父王明鉴,儿臣愚钝——”
“为何独遣辰龙?”
金狮兽王端坐在王座上,手指无意识敲击扶手。
为什么?
西荒主帅的人选,为何偏偏是辰龙?
他扪心自问,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理说,寅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那是他的结义兄弟,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申猴虽然战力强悍,但性格鲁莽,不适合统领大军。
唯有辰龙……
兽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每次朝会时,辰龙站在殿下的身影。
那个总是低眉顺目的国公,真的如表面那般恭顺吗?
还有,那一双眼睛,总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不是敬畏,不是忠诚,而是一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既然看不透,那就试探一番。
你不是一直与地虫谷不和吗?
就让这次西荒之战,成为一块试金石,看看你的忠心有几分?
若能借你的手,剪除虫后的羽翼,那是最好不过的。
可若真有不臣之心……
兽王的利爪不自觉地伸出,在王座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此时,边荒灵域,邙山!
烈日当空,炽烈的骄阳如流火倾泻,将厚土峰笼罩在灼灼金辉之中。
宴席灵肴已撤,玉盏琼浆尽收,莫问天广袖轻拂,携丹堂陆有福、器堂单岳峰、符堂董小妹、阵堂陆遗风四位堂主化作遁光先行离去。
余下诸事,皆交由新晋元婴长老钱玉成主持。
秦戎八骏通道的建设权,莫问天自郑羽儿手中讨来后,他作为掌门无暇躬亲此等庶务,遂交由钱玉成全权执掌。
钱玉成站立在前,目光掠过殿内众人,脸上神色难得郑重。
“诸位道友,此乃秦戎八骏通道,是大郑国工部百年大计,贯通边荒南北之命脉!”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浑身散发出元婴威压,案几茶盏微微震颤。
“今蒙郑王恩准,此工程交由我无极门承建,亦是我天工堂开山立派以来,首桩惊天动地的大造化!”
话音刚落,陆铁牛便推着一座巨大的石壁上前,稳稳放置在议事厅中央。
石壁上密布玄奥纹路,隐约有灵光流转。
钱玉成微微颔首,道:“神算子大师曾在工部任职,对此项目了如指掌,更以算术推演过工程盈亏,便由他先为大家详解。”
神算子拱手一礼,袖中三枚算筹无声滑落。
他拂袖一挥,石壁表面顿时灵光大盛,化作一幅边荒灵域的立体舆图。
东南八十一州,西北六十四州,山川城池皆以灵光凝现,纤毫毕现。
“诸位请看。”
神算子指尖灵光闪动,在舆图上划出一道红线。
“此乃秦戎八骏通道最优路线,自秦城始,至戎城终,贯穿四十九州,全长一万五千里。”
说到这里,他袖中算筹自行排列组合,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算式。
“经老夫以《九章重分术》推演,此路线可避开四成险峻地形,节省灵石耗费两成以上……”
钱玉成适时接过话头,说道:“诸位,边荒一百四十五州,天差地别。”
说到这里,他袖袍轻振,指尖在留影壁上一点,东南秦州的沃野景象顿时浮现:
“东南秦州——良田百万顷,五谷丰登。”
“粮谷堆积如山,凡人果腹尚余半数,却尽喂了仓中硕鼠。”
“然玄铁矿脉稀薄,连农具都无凡铁打造。”
画面一转,北漠戎城的矿脉分布图徐徐展开:
“反观北漠戎城——地火熔岩孕育珍稀矿藏。”
“玄铁精金俯拾皆是,却因粮秣匮乏……”
“矿工食不果腹,矿石贱如砂砾!”
钱玉成突然提高声调,留影壁上的红光大盛:
“此通道若成——当如经脉贯通周身!”
“秦州粮谷可解北漠饥馑,戎城矿产能补东南不足。”
他最后掷地有声道:
“边荒气血两旺之日,便是大郑国运昌隆之时!”
在场众人神色皆是一振,作为天工堂首批成员,能参与如此宏大的工程,无不心潮涌动。
燕宗阳手持紫檀罗盘缓步上前,只见他指尖轻拨天池磁针,整块玄影壁顿时泛起粼粼波光——
东南八十一州青气升腾,如春林初醒;西北六十四州赤芒隐现,似暮色沉金。
其间山势水脉竟与灵气流动暗合天道,浑然一体。
“诸位且观。”
燕宗阳突然提高声调,罗盘金针急转如星斗移位。
壁上映出一道璀璨金线,自秦城破空而出,沿途七十二处灵穴依次点亮:
“南离火精可沿此道北上,温养戎城玄铁矿脉;北坎水气能顺途南下,润泽秦州万顷良田。”
话音未落,石壁异象陡生——
秦州粮仓上空的青木灵气,竟如游龙般缠绕而去,攀上戎城矿脉的金锐之气。
两气相触的刹那,迸发出日月交辉般的明光。
燕宗阳罗盘‘咔’地定住,沉声道:
“风水交泰,国运自成。”
在风水大师燕宗阳的精准注解下,这条通道的建造意义,早已超越言语论述的范畴,成为关乎大郑国运昌隆的天道显证。
燕宗阳罗盘甫定,神算子已掐指接言:“这条秦戎通道,南北贯穿一万五千里,若全凭凡人建造——”
他指尖轻点算筹,卦象顿时化作密密麻麻的民夫虚影:
“需征调六千万劳力,耗时整整三十寒暑。”
算筹突然重组,凝成两座巍峨山岳虚影:
“尤以九嶷、苍梧二山为甚。”
他忽然掐指疾算,山体竟被拆解为无数碎石数据流:
“经《九章重分术》推演——需挖运山石十二亿八千万方,动用民夫每日八百万人次,仅此二山便耗二十载光阴。”
神算子望向金岳,微微的点头,算筹猛地定格,化作修真者御剑开山之景:
“然若有玄机天工出手,另派百名天工力士,配合《流数术》拆解山势——”
“百日可成!”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公输班肩头玉蜥骤亮,机关声打破沉默。
“移山倒非必要之举!”
刹那间,他肩头墨绿玉蜥蜴竖瞳骤亮,机关齿轮声“咔咔”作响,转瞬化作十丈巨兽凌空而立,鳞甲开合间露出精密的传动结构。
“老夫以《天工开物诀》炼制‘穿山虬’,可依山势脉络掘进,九嶷岩层再坚,亦能如庖丁解牛般,分毫不差地凿通山体。”
神算子袖中玄铁算筹“铮”然排布,推演出山体数据流在虚空流转:
“然苍梧山土质属‘流沙陷龙局’,掘进百丈必遇地气反噬。纵以机关术强行贯通,通道亦会因地脉失衡而塌陷。”
公输班指尖轻叩机关兽鳞甲,沉吟道:“此工程需六阶地脉师出手,以《撼地诀》重塑苍梧山地脉结构。”
“未必需地脉师。”
青木叟腰间葫芦藤忽生新芽,灵植根系在青砖缝间勾勒出山体剖面图:
“若得六阶灵筑师施‘草木同朽术’,以‘铁心榕’根系为脉络,与山岩共生互锁。”
说到这里,提高声音道:“灵植生机不灭,则通道永固,可为万载不朽的基业。”
燕宗阳手中罗盘骤然急转,天池磁针剧烈震颤。
他目光如电,沉声道:“苍梧山乃地龙结穴之处,若强行开凿必损地脉根基!”
指尖掐算间,罗盘金光骤现,勾勒出山势龙脉走向。
“需偏移七里改道凤栖原,此处暗藏地龙余脉,既可避煞守气,又能借势贯通。若违此理,轻则通道塌陷,重则祸延三州良田!”
众人闻言色变,争论声戛然而止。
神算子缓步上前,总结说道:“此工程细务容后再议,秦戎八骏通道虽遇险阻,却非无解之局。”
言及此,他抬眸望向钱玉成,沉声道:“钱长老,依《九章重分术》推演,此工程若由郑国工部承建,需耗国库八成岁入。然无极门若以灵石为引,当可……”
话音未落,钱玉成却连连摇头,苦笑道:“神算子大师,此言差矣。“
钱玉成广袖轻振,案上顿时浮现边荒一百四十五州的虚影,各州灵脉如金线交织。
“无极门虽坐拥上百州,然门下弟子逾万,外事分殿营建耗资甚巨,更有北漠战事、西荒征伐两线消耗……”
他并指如刀,突然将秦戎通道虚影斩作四十九段,每段皆浮现不同宗门徽记:“不若采用合股制,令各州金丹宗门以山门作押,按《天工契》分持通道股数。“
神算子神色诧异,失声道:“钱长老是说……让各派自筹灵石修建属地标段?”
“然也!”
钱玉成微微点头,沉声道:“本门只需出具三成'灵引',余者由各派以属地矿脉、药田为质。待通道贯通后,过路资费按股分成。”
燕宗阳突然抚掌大笑,赞叹道:“妙哉!借百派之力成不世之功,钱长老此策暗合‘聚沙成塔’的天道至理!”
……
厚土峰上的讨论声虽轻,却如涓涓细流般汇入无极峰巅。
莫问天负手立于云海之上,神识如网,将每句建言尽收心底。
钱玉成提出的分标承建之策,令他眼底泛起赞许的微光。
这小子竟能无师自通‘灵脉质押、分股营建’的法门,难不成是有金融慧根不成?
“好!”
莫问天指尖轻叩腰间纳宝囊,五块下品灵玉应声飞出,在落日的余晖里,流转着西楚霸王特有的气息。
前两日,他便施展洞察先机推演过,项无敌那是行至蜀江与楚河交汇处。
元婴修士日行万里,此刻想必……
五块灵玉悬如北斗,他眼底寒芒乍现
他忽然闭目凝神,隐约听到楚江的浪涛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