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了谢卿之后，章青酒的心绪到底没法和来时那般平静。
苏子衿，那个曾经倔强的，单纯的，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奉为圭臬的少年，就像流沙一般，在这场浩劫中被吹散了。
谢卿说，希望苏子衿若有来生能够肆意洒脱，她明白这是因为她见了他这辈子被劳累，被困扰。
因事，因命，因情。
所以，谢卿说想要早些见到他，她也明白。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苏子衿的命格，并非短命之相。
可如今事实却是，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所以，那场浩劫，究竟改变了多少的命运？
“行了，你也不要再黯然神伤了。”旋灵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唰”地一下展开扇子，“刚刚还说死了不见得就是死了，别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章青酒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他们不如旋灵洒脱。
“今日跟着出来，其实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问问你们，这人间界已经做好了安排，源头那两个玩意如何打算？”旋灵道。
源头，便是远在天上的清虚和岚越。
人间界若想真正太平，就必须解决清虚，这是他们避不开的果。
一说到这个，楚澜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深邃，“上回虽断了他一条胳膊，但这段时日人族信力供奉了太多。”
言下之意，如今的清虚，怕是已经恢复到了巅峰。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旋灵挑了挑眉头，嗤笑道：“再怎么说，如今我们三人，岚越那玩意可算不得什么。三对一，这场架打起来，我都怕以多欺少了，只是……”
说道这儿，旋灵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章青酒。
察觉到旋灵的目光，章青酒淡淡一笑，垂了垂眸子：“我可以解开那道结界。”
“当真？！”一听到这句话，旋灵当即激动了起来。
他头痛就是那道结界，阻止了清虚下界，可同样阻拦了他们上去，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上去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之前她没苏醒记忆前用阵法破结界的法子也不是不行，但他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楚澜不可能再让她去冒那个险。
所以，他才会那么一问，问如今的章青酒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琴九设下的结界，自然是能由琴九来解。
“骗你做什么。”章青酒嘴角弯了弯，“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了？”
“不愧是巫皇。”旋灵将扇子一收，抱拳笑道，“本座甘拜下风。”
看到旋灵一脸如释重负了的模样，章青酒眼里也多了丝丝笑意，“结界我可以打开，但斩杀清虚也需万无一失才行。”
“这个我知道……”
“阿酒。”就在旋灵眉飞色舞，准备说出自己的打算时，一开始便没有参与进来的楚澜终于开了口。
章青酒手指一颤，转过身，脸上带着惬意舒展的笑，“怎么啦？”
楚澜看着眼前的女子，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复杂。
虽然她有了琴九的记忆，也渐渐接受了自己就是曾经的琴九，但他私心还是想唤她为“阿酒”。
倘若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意让她记起曾经的一切。
那样的担子，他一个人来负就好。
可到底，事与愿违。
她还是回来了。
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比起自己，她才是那个真正将苍生放在心里的上神。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能安然无恙的打开那道结界是吗？”楚澜拉过章青酒微微蜷缩的手放进自己怀里，目光一瞬不瞬。
他这是……在要承诺，还是怀疑自己？
章青酒心里一紧，莫名开始心虚，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指收回，却被楚澜紧紧握住。
章青酒心脏一抽，不准痕迹地顺势反握住楚澜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这点儿小事难道你还怀疑？人皇陛下未免太小看巫皇了罢？”
“就是，你别太惊弓之鸟了。”旋灵自从知道章青酒有法子打开结界，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听到章青酒的话后立马跟着帮腔，“咱们现在要琢磨的是，怎样可以将清虚那老东西一击必杀，毕竟结界打开，对你我没了影响，对他同样没有阻碍。以他的性子，穷途末路时，难免做出狗急跳墙之事。你我倒不怕，但这普通百姓，可是经不住他再来一轮的折腾了。”
旋灵这番话刚刚就想说了，又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这一次更是说得飞快，听得章青酒都忍不住在心里疯狂点头。
好样的！就是这样，让楚澜不再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章青酒想得很好，但对上原本就做好了舍弃人族也要救章青酒，亦或者是让全天下来为她陪葬的楚澜而言，那些曾经重如泰山的事，已经比不得章青酒的万一了。
以至于，马车一回到太子府刚刚停稳，不等章青酒反应，便被楚澜打横抱回了蒹葭院，连带着院子门都“啪”地一声关上。
旋灵看着二人的背影，先是抽了抽嘴角，接着一脸惋惜地朝火舞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说完，“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悠哉悠哉地朝自己屋里走去了，唯独留下在和马儿一起风中凌乱的火舞。
这话，这事，是他能听能看的吗？
被一路抱进里屋，章青酒脚尖刚落地，还没等她开口，楚澜便欺身上前，“阿酒，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之前所言，没有丝毫作假。”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顺势搂上楚澜的脖子，“那可是我自己做的事情，难不成你竟然不信堂堂巫皇的实力。”
楚澜眸色深邃，章青酒脸上的笑容越甚，他的眉眼便越沉默，随着时间的流逝，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渐渐凝固。
不买账吗？
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踮起脚尖，“别担心，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唇瓣相碰，却不知是情欲的沉沦，还是自欺欺人的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