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垂眸淡淡地扫了卫图南一眼，突然嗤笑一声：“万年不见，你倒是越过越年轻了。”
“妖皇陛下说笑了。”卫图南讪讪一笑，他知道眼前之人的意思。
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天行有常，他如今的面容的确是与万年前的长相一致。
若定要说不同，那便是如今这副相貌，并未历经过万年前的凄风苦雨，又因在蓬莱被人困了十数年，故而比之过往，更显年轻。
“说笑什么。”男子轻嗤一声，又将目光瞥向慕容春来，“巫族之人？”
“是。”卫图南惊了一下，转头看向瞅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之人的慕容春来，吓得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是……”
就在卫图南准备说出男子身份之时，男子眉头突然狠狠一皱，抬起头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我出去一趟，我的身份，你清楚就可以了，旁人不必知晓。”
说罢，男子飞身而起，不过须臾，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卫图南转头看去，也只看到黑夜中的一道虚影。
“他是……”慕容春来垂了垂眸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必多问，小酒儿许是没什么大碍了，进去吧。”卫图南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既然不让自己多说，他又哪里还敢随意开口？
慕容春来原本还想多说两句，一听到最后一句话，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眼睛一亮，便冲进了那扇望眼欲穿的房门。
倒是卫图南，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地蹙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突然走得如此匆忙，似乎有什么大事。
今日的风雪，似乎比之昨夜要小了不少，凛冽的寒风中，湖心亭屹然不动。
只那水面的冰，却已经再一次结了起来。
那一望无际洁白的冰面上，有一圈红黑色的冰层，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的显眼，那上面虽然空无一物，但却无声的诉说着这曾经有过如何激烈的一战。
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落入湖心亭里，白色身影之人的袖袍轻轻一晃，便见天地间的雪花竟如被控制了一般，凝聚起来，直接落入亭子中间青石桌面放置的紫砂茶壶里。
不一会儿，一阵白色的热气开始在天地间氤氲，隐隐还透着几分茶香袅袅。
眼看着茶水沸腾，一道黑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湖心亭里，在白色身影对面坐下，二人相视一眼，目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均若漫天的冰雪，唯有冰冷。
“若是我不出来，你打算进院？”突然，黑衣男子轻嗤一声，挑高了眉尾。
白衣男子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杯与石桌相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颇像一声叹息。
“不会。”白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也真够厉害的。”黑衣男子撇了撇嘴角，眼神多了一抹似笑非笑，“我感觉若是不错的话，你该在门口站了快六个时辰了罢，人皇就是人皇，就算是万年过去，也比谁都沉得住气。”
“你救了她，我理应感激你。”白衣男子垂了垂眸子，“只……”
“停。”黑衣男子抬手打断了对面的人的话，“别和我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其一我救她不是因为你，其二，你现在用什么身份来感激我呢？是人皇伏羲，还是她孩子的父亲？还是说，她的夫君？好像，都不适用罢？”
说道最后一句，黑衣男子的声调扬了起来，像是带了几分嘲弄，又似带着几分笑意。
白衣男子嘴角抿了抿，没有再开口，只是抬手给他对面的空杯重新添了半杯茶。
许久，他才再一次开口，“你在她身边待了这般久，该知道我为何会这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语速很慢，仿若短短的一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黑衣男子眉头一挑，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理解，但倘若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不管是如今，还是万年前，你们都一直把天下苍生挂在嘴上，也总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不像我……”
“不像你，引起天地浩劫，便陷入沉睡，万年后苏醒，还可超然物外，内心无悲无喜，即便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大将在眼前死去？”白衣男子抬起眸子，平静地看向黑衣男子，只那说话的语气，却不再和之前温和。
黑衣男子身体一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地别开了眸子。
良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万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所以你们想做的，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多谢。”
黑衣男子眯了眯眸子，“不必与我说谢，我做事情，从来不为任何人，只为我的本心。便是万年前的灾祸，倘若我问心无愧，今日我也不会帮你们。”
白衣男子了然点头，“你向来如此。”
“万年了，你这性子也没有什么变化。”黑衣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真的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和苍生相比，在你心中，到底孰轻孰重。”
黑衣男子没有说自己口中的那个“她”是何人，白衣男子也没有询问，因为这是二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人。
白衣男子双眸微眯，手指摩挲着杯壁，回答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她如今，还没有记起来。”
“呵……”黑衣男子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所以啊，你就逮着这点使劲欺负她罢，就不怕她哪天想起来了……”
白衣男子的手指猛地顿住，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突然又笑得无比开心，“旋灵，你知道的吧，我有孩子了。”
“我……”黑衣男子嘴巴一张，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他闷闷的点了点头，“我见过了，很聪明，很可爱，女儿性子像她，儿子性子像你。”
“我倒是希望，他们两个都像她。”白衣男子眸子闪了闪，“有孩子在，就有了牵挂，青酒可以恨我杀了他的楚澜，琴九可以怨我有眼无珠，如此，万年前的事情，就不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