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力量比你们想象的弱小。”
拉杰蒂博士在实验室维修着一台机器人，顺便对着屏幕外的人们闲聊。
机器人滋滋地冒出火星，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谢谢博士，剩下的部分我自己来就好。”
枕千秋合上头顶上的外壳，拔掉数据线，从实验室里找来一块芯片。
“因为弱小，人类选择迷信科技，神是不可以掌控的，自然法则是未知的，但科技是人类可以绝对信仰的，科技属的人类就算不机械飞升，一生也在追求绝对的技术。”
枕千秋看了看桌子上的吹风机，在自己身上的焊点吹了几下。
“热风枪？不是你吹头发用的？”
拉杰蒂点点头：“调个温度档位的事，怎么样，一枪多用，很有设计感吧？”
“我认为神的创造力不如人，神从虚无中创造出世界法则的洞板，人类在它的基础上连接导线和元件，创造出无限的技术。”
“我们认为，科技属的存在源于人类的自然的探索精神。”
“不，来自人类的惰性。究其本质，是对人类弱小的反抗，任何生命，都因为生存的压力缺乏安全感。但追求安全感，企图全知世界，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也是一种惰性。
环印文明的主人认为，科技的发展会止步于人类的惰性。因此，要不断对内部施加压力，这样发展才是可持续的，我们终将到达文明的顶点。”
拉杰蒂调出一份档案：“为此成立，陨星议会，全方位监督文明的发展形态。
环境改造部的议长，创星者将人类生存环境改造，将世界归于人类。
叛律者走在法则研究的尽头，研究对规则的利用，并试图突破规则。
至高进化走在生命科学的路上，将生命层次的升华视为终点。
陨星者和收尾人负责处理实验失败产物和浪费资源的回收。
维持人类精神状态的执行机关，绝对真理已经被调离。
模拟天道测试完毕，二代机将在未来投入使用，承载环印意志【归零者】。
自体自身学派奠基人，黄良意识体被分离，装入仿生人枕千秋。”
千秋大梦，何时醒转？
一梦过后，又是一生。
……
环印城——乐园上层区
陈眠从舱室里醒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我还活着？我被复活了？”
他警惕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获得超越世界的知识，也算是一种超越者，你有资格在这片土地定居。”
枕千秋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牛排煎蛋坐在桌子边。
“千秋老大？”
“嗯，吃个早饭，我们还要开始今天的工作呢。”
“啊啊啊！睁眼闭眼就是工作！”
“我们是为了…”
“我知道，为了发展，为了文明！但我受不了了！我活着，不是为了干这个！”
“哦？今天你不想工作，那就不工作好了，你想做点什么呢？”
“？？？”
陈眠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那个安眠药的副作用这么大的？”
枕千秋皱了皱眉：“你没休息好？那再睡一会也可以。”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没听错吧？”
“没啊，难道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知道了！你不是千秋老大，千秋老大很多年前就死了！你是谁？”
“我？枕千秋啊？”
“难道我在厂里工作到被优化，只是一场梦吗？”
“哦？你说上一世啊？”
“上一世？”
“对啊，这里的居民都有灵魂编号，一世结束后，还要开启下一世的。上辈子运气不好，摇到下城区了。”
“原来还有这种系统？！厉害…您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员工保密条例啊，灵魂在投入下一具身体之前要经过编辑修改，封印部分记忆，上一世的我也不知道。”
“那这样子看，环印文明的科技系统还是很厉害的。所以，这一世可以随意享受了？”
“想什么呢？每一世的人都有每一世的使命，上一世我们是乐园维系者。这一世是自体自身之人。”
“什么意思？”
“完全随机变量，我也不知道。议会认为，重复的教育和相同的知识体系，会阻碍人类的创造力，这会使科学的发展走到尽头。”
“原来如此…考核目标是什么？要发明点什么东西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为了防止灵魂消极怠工，自体自身之人的灵魂和身体是高度耦合状态。
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寿命不会因为任何外力延长，这一生之后，根据我们的研究成果，决定是否保留自体自身之人的资格。”
“我提出一个问题，那会有人通过这个系统的后门实现永恒的自由吗？”
枕千秋看了看他，“想多了，灵魂切割会导致意识变弱，灵魂修补则会导致灵魂加重。当灵魂和身体的契合度出现问题，就会引起精神问题，轮回太久了，灵魂本身就会崩溃，这才是魂体的归宿。”
“呵呵，真是个没人性的文明，连灵魂都要为它服务至瓦解吗？”
“我们这里倒是有聻科技研究，不过那个领域不是我的研究范围，隔行如隔山，唉…我还是不够博学。”
“？？？”
看他茫然的样子，枕千秋解释：“灵魂崩解之后，还会有新的事物产生。至高进化大人解构轮回体系之后，提出了多维轮回假说，认为跳出轮回的存在，会进入另一种形式的轮回，最终再以新的形式回来。
目前至高进化大人旗下的希夷公司在进行相关项目的研究，最近见新闻的热门课题是通过神的入世轮回反向截取高维生命的能量。”
“我理解一下，是不是类似于小说里那种把仙人打下来再把的修为吸出来分给凡人这种技术？”
枕千秋喝了杯牛奶，点点头。
“算了，我怕做这个研究和你一起被清算，有取死之道。”
“人的牺牲是为了更多人更好的活着，我是无所谓。在立城之初，叛律者大人的讲话中，提出伦理传统是文明发展的最大阻碍。
原始的人类因为无法掌握技术，而选择了设置名为伦理道德的枷锁，封住了人类的生物科技。随着我们拥有了更多的技术，这些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说着，枕千秋打开随身投影，调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当年的研究记录最具代表性的成果之一，通过不断的回交实验验证基因的相互作用。最后以人类的无副作用隔代回交作为收尾，延伸到长生技术上，让人类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进化。”
“你等会，不同人类的基因差距多大呢？而且这项技术居然是在长生技术出现之前研究的？太恐怖了！”
枕千秋吸溜着溏心蛋：“但是克隆技术又不高级，按你能理解的说法，只要找到你祖先的基因，克隆一个年轻版的不就能接受了？”
“我擦…你不要一脸平静的说着这么恐怖的话题啊！”
“意识体容身的躯体是怎么来的？不过是一些有机物罢了，不要想的那么复杂。”
“我受不了了…换个方向好不好？”
“可以啊，不过研究要是不够有创新性会被剥夺自体自身之人的资格哦～你要是喜欢上一世的轮回，我也不反对。”
“那也不行！我不允许！”
枕千秋笑了笑，“好好好，听你的。不过我之前的研究方向，早就被后人突破了，我还得找新项目。”
“你之前，研究过什么？”
“是你衣服上的一个小玩意，我命名为曼巴辅助单元。”
“？？？”
“生物科技的人很早就提出过，起飞会影响人类的身体，是必须杜绝的。我开发的这套系统会分辨用户当前的心理状态，在不合规的起飞状态下直接打断。”
“啊？！这个也…”
“没错，那个模块并不复杂，我也是在前人对神经系统的研究上加以开发的。后世人在此基础上进行多项研究成果的整合，完成了阻冲之系统。
利用不同模式的起飞警告，尖锐提示音等物理方式，起飞过程的投屏公开等社会学方式，如果都不能阻止，才会接通曼巴元件，击坠目标。”
“出生，太出生了！逆天啊！”
陈眠吐槽着反人性设计，然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的思想，也是受到监控的？”
“部分信息会在AI收集分析后上传到集体意识数据库，其实我们坐在这里，研究就已经开始了，开拓出全新的研究方向是很了不起的，一瞬间的灵感是需要被捕捉的。”
“啊？我们，完全没有数据隐私吗？”
“隐私，是阻碍文明发展的枷锁之一，早就该被打破了，数据完全共享意味着确定性，危险会被大数据预测并抹除。
当然，我们无须担心，自体自身之人的研究，不会直接接入网络，而是以一种数据备份的形式呈现。
因为我们需要的是未知与不确定，接入网络后，我们处于被观测状态，无法进行未知性研究。
包括你刚才知晓的资料，对你的自然情绪产生影响的部分，也会被认知阻碍。很快你就会忘记记忆备份的事情的。”
“真可怕…要是能攻破这个系统…”
“当然可以，这也是个研究方向，那就是对现有系统的优化。这是一种以反抗为名的顺从，叛律者大人很喜欢这一套。这也是一种突破。”
“不，千秋老大，为什么你没有感受到算无遗策却无法逃离这个世界的绝望感？”
“为什么要逃离？我们处在一个接近完美的文明中，我们有使命，有要做的事，可以实现一切物质与感官的满足，没有不确定性与不安全感。你还想要什么呢？”
“……”
“对滴，没法产生欲望，也是一种惰性，所以哪怕是让人产生新的欲望的研究也是被允许的。”
“那我想要NtR剧情也可以…”
枕千秋在发明家档案里打开一摞列表：“你要的都在这里了，你这条赛道早就群英荟萃。”
“那虐待监禁…”
枕千秋又打开一列档案：“这种出于本能的欲望，赛道上的发明家都满员了。你还是省省吧。”
“那！时空技术！”
枕千秋指了指窗外的飞行代步车：“你猜猜它能做到多少事？大伙不用只是因为我们一般不会离开这里。”
“要不，咱们琢磨修仙科技？这也是生命层次的升华吧？”
枕千秋掏出一块怀表：“点化光线的开发测试小四千年前就完成了，可以让任何生灵羽化登仙，怎么样？”
“我去？！”
“可惜那次实验是总部的拉杰蒂博士带队，我们这里没有专利权，针对仙道属的研究不在环印城内部，毕竟实验风险太大。”
“对对对！毁灭文明的武器！这个靠谱不？”
“仙道武器的开发由极星舍负责，他们部门我接触得不多，不过你愿意成为实验者的话，你可以成为生化改造人，机甲战神，甚至是剑仙～随你。”
“……”
也就这会的功夫，陈眠趴在窗口，目光直直地落在他曾经工作的下城区出口，那家破旧的饭店就坐落在那里，和周围的赛博朋克风格格不入。
他注意到一个有些特别的身影。
在店门口探出头，身上没有穿环印城的居民制式生活服。
他绕到小屋后的垃圾桶旁边，重新穿好工作服准备返回下城区。
一套动作完成，陈眠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枕千秋却从窗户飞了下去，一把揪起那个少年。
“你在做什么？”
陈眠也趁机飞身下楼，他的生活服在落地时提供了缓冲保护。
青年讪讪一笑：“做防护服脱开测试。”
枕：“实验记录给我看一下。”
“你没有权限。”
枕：“自体自身之人，在不干扰原本实验进程的前提下，拥有查看所有已完成研究和正在进行研究的权限。”
“啧～”
枕千秋一把抢过青年的防护服，从衣角取出一块芯片：“私自搭建服务器伪造假数据，欺骗生活状态系统的检查吗？”
“大佬，我就想吃口人间的饭…您能不能通融一次？”
枕：“现在是工作时间吧？你这是消极怠工，是绝对不允许的！”
陈眠看了看眼前的青年，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枕千秋，“千秋老大，放过他吧，他也就是吃个饭…”
枕：“是乐园区提供的营养物质匮乏吗？沉迷于低级趣味！消极怠工，过度消耗文明资源！”
“千秋老大！！！”
陈眠一声咆哮，枕千秋转过头，结果挨了小陈一记肘击：“你做个人吧！”
枕千秋摸了摸眼镜，没碎，叹了口气。
枕：“其实比起这种事，我更气愤的是，学院的思想教育不到位，居然还有信仰缺失的毕业生。
以及，我的后辈实在是学艺不精，居然会被发现！技术不够成熟就直接应用！这是对科学的亵渎！”
“……”x2
枕：“现在，交待你是如何瞒过主管的数据监控体系逃出来的！环印文明的每一件衣服都有编号和内置数据系统，你是如何突破异常数据检测技术脱开防护服的？”
枕千秋说话的功夫，那个年轻人抛下衣服，义无反顾地往厂区内跑去。
枕千秋招呼陈眠：“快追！别让我们的研究课题跑掉！”
陈：“但他会死吧？”
枕：“违反工作规定，早就该死了。快追！他交出了技术，我们可以研究出修补现有系统漏洞的方法，我们是在救他！”
“哦哦！”
陈绵正在研究生活服的飞行模式怎样启动…也就这一晃神，砰～
那个青年倒在了地上。
枕千秋看了看天空，一个黑衣狙击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枕：“极星的人！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销毁了文明进步的又一变量？这件事我要找你们领导问责！”
“啧～一个异常数据，没什么可研究的。”
枕：“你听听你说的话？你不要侮辱科学！任何微小的现象都不应该被放过！”
“他没有突破身体脱落细胞采样系统的内置差异分析，你放心，生活服的防护系统并没有被击穿。只是他不出门，我没办法进入厂区拿人罢了。”
陈：“什么意思？”
“每一件衣服在被使用者绑定以后会同步身体细胞，然后产生一个特定的信号与居民信息数据库相连。他在工作时间脱工服这个行为已经被检测到了。”
枕千秋有些不开心，“唉…走吧，白高兴一场，差点以为自己找到了这一世的研究方向。”
陈：“不是…死人了啊！”
枕：“哦。”
陈：“完全不在乎吗？”
枕：“啊，下一辈子注意点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说得对！我们再观察一下清洁机的处理尸体的过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陈眠还是年轻，有些不适应。
当他路过那个黑衣人身边，黑衣人朝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
“你小子是从低级文明来的吧？信仰不坚定啊～注意点，别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被我逮到哦～好久没去打野生动物了。”
枕千秋一把揪走陈眠：“别理他，极星的屌人都这样。”
黑衣人有些不开心：“我可是开拓者！是为了文明发展带着武器开拓外部世界的人形兵器！你们这群臭搞研究的放尊重点。”
枕：“对，但被兵器奴役灵魂而失去可能性的人，价值终究是有限的。你早晚得随着武器迭代成为文明的负资产。”
枕千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眠试图问点什么，但枕千秋明显没有回答他的心情，也就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