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压下，从偏殿出来时，独孤悦已经卸了一身斗篷，但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院里，而是悄悄出了宫。
明明已经深夜，千家灯火依旧如豆。
将士们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沉重而整齐。
不知是谁开的头，夜幕处传来低低的抽噎，像被手死死捂着，却又从指缝里漏出两三声呜咽。
来到城墙上，独孤悦站在高处，夜风微凉，脚下万家灯火明亮，一盏都不敢灭，仿佛每一盏灯下都在上演着胜利死别，也仿佛多亮一刻就能多留人一时。
有人把年幼的女儿高高举起，在孩子咯咯的笑声中偷偷抹泪；有的人跪在堂前，对着白发苍苍的父母重重叩首；还有的正轻手轻脚的为老母亲拭泪，自己却止不住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幕，独孤悦有些哽咽，抬头望着月色，不忍再看这人间最痛的离别，但余光又忍不住的观察着下方。
微风轻起，独孤悦微微偏头，下一秒，一件绒毛斗篷落在了她身上。
“夜晚天凉。”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独孤悦没有回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果然暖和不少。
一翻身坐在了城墙上，目光看着下方，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
“明早就出发了，子逸哥哥怎么来这儿了。”
“睡不着，有点想你。”
黎子逸低着头盯着独孤悦，眼神炽热，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独孤悦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既然想我，为何不入宫觐见，偏要来这城门？”
黎子逸突然向前一步，缓缓屈膝半跪，手指轻柔的为眼前的人儿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这不是怕被皇上发配边疆嘛。”
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牵起她的手。
“黎将军这是在跟本宫撒娇嘛。”
少年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独孤悦没忍住，转身一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
黎子逸没有躲闪，任由她作乱，就这么低着头也不说话。
独孤悦恍惚间仿佛看到一直被雨淋湿的大狗，耷拉着耳朵脑袋等待主人的安抚。
捏脸的手腕一翻，改为勾住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抬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惊讶的发现往日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时竟蒙着一层水雾。
黎子逸偏头想挣脱出去，而下巴处的手却更加用力，最终还是放弃抵抗，只能被迫对视。
炽热的视线交织，独孤悦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不断滑动的喉结上。
松开钳制他下巴的手，指尖顺着脖颈的线条游走，轻轻描绘着他喉结的轮廓，感受着那处凸起在她的指腹下不安的滚动。
在手指触碰的瞬间，黎子逸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轻喘，低沉的声音在四周无人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悦儿……”
黎子逸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却在她突然收紧的指尖下噤了声。
独孤悦微微倾身，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
蜻蜓点水间，独孤悦就放开了他。
“子逸哥哥，我等你回来。”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独孤悦顿了顿，眼中带笑：“等你回来娶我。”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黎子逸的手骤然攥紧，在她后退的趋势中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将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加深成炙热的纠缠。
直到两人交织的呼吸错乱，黎子逸才松开，将人拢入怀中，力道大的仿佛想把人揉进自己的心中。
“悦儿，你这儿让我如何舍得……”
独孤悦抿了抿自己有些发麻的嘴唇，反手抱住，将脸埋入他的怀中。
“最近我总有心神不宁，你一定要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黎子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放开怀中的人儿，坐到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会的，等我。”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坐，看着下方的星星点点。
夜风骤起，两人的衣袍交缠在一起。
独孤悦靠在他的肩头，身上暖暖的。
一直到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远远有马蹄声传来，独孤悦才抽回自己的手。
“时间到了，走吧，若要让父皇等你，小心就被发配边疆了。”
黎子逸笑笑，轻拍她的头顶：“最多半年。”
“嗯！”
独孤悦没有反驳，起身将他轻轻一推，催促着他离开。
黎子逸呼出一口气，将不舍埋入心底。
正欲离开却又突然转过身，将独孤悦一直挂在腰间的剑穗取下握在手中。
“送我可好？”
“嗯……”
黎子逸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当独孤悦回到宫中时，独孤沐已经整装待发了，林安儿在一旁与他说着话。
独孤悦没有打扰两人，就在林安儿从腰间拿出一片金色的什么东西时，就被人叫住了。
“悦儿这是刚回宫？”
独孤悦回身，独孤兴言在安好的搀扶下来到了宫门口。
“父皇脸色有些不好啊，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独孤兴言实在没忍住一个白眼，还是身旁的安好低声提醒人多才变回了以往的威严模样。
张张口，最后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算了，没口说！
衣袖一摆，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软轿。
但轿子并没有启程，有些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站着做什么，上来啊。”
独孤悦微微一笑，抬步一起上了轿子。
独孤沐见状，将手中之物放入怀中，安抚了一下林安儿翻身上马，跟在皇上身边。
城外，黑压压的军队已列阵待发。
独孤沐策马上前：“这次北奴来势汹汹，禁阁查到朝中亦有暗流涌动，此行怕是不会太平。”
黎子逸眸色一沉，翻身上马与独孤沐并肩而行。
“殿下放心，臣必会护您周全。”
独孤沐轻声一笑，眼睛瞥向他腰间配剑上的剑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与妹妹相处这么久，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剑穗是谁的。
“我这话只是让你保护好自己，若你受伤，有人会心疼的。”
黎子逸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悄悄抚上手边的剑穗，勒马回首，望向城墙的方向。
他知道，在那高高的城墙上，一定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远去。
“将军，该启程了。”
侯叁一切准备就绪，上前提醒。
黎子逸收回目光，沉声喝道：“全军出发！”
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直至大军消失成墨点，城墙上的几人才散去。
林安儿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着独孤悦的手不停的祈祷：“一定会没事的。”
独孤悦指节泛白，点头赞同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