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医生间的暗示和信任。
“陆夫人，您放心，陆董给这家医院无偿捐赠了很多器械，他又是司医生的家人，我自然会全力以赴，不过……”
这世上最揪心的关联词，就是医生口中的“不过”。
“不过什么？”
“陆夫人，陆董这颗肿瘤的位置长得十分凶险，手术的风险极大，开颅后所要面临的情况是未知的，如果不手术，那便只能采用保守治疗。”
“什，什么意思？”黎觉夏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耳朵里嗡嗡声不断。
司听瑜听明白了，她站到黎觉夏身侧，用更为通俗的方式询问道：“叶主任，请问手术的成功几率如何？预后乐观吗？”
“小司，说实话哈，如果我主刀，成功率不超过两成，至于预后，完全看术中操作的精细程度。”
万一术中不小心压迫了哪条神经、不小心划到了哪块脑组织……那结果将是无法想象的。
可偏偏，人不是机器，再优秀的医生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下一台手术能百分百成功。
“不过。”叶主任还有话要讲：“如果能找到我老师来主刀，成功率大概能提高到五成！”
他的这一句话就像圣旨，又给了家属无尽的希望。
陆祈承面色冷峻，语气有些慌张。
“叶主任，您的老师在哪儿？现在派车过去接可以吗？专机过去也行，我马上让人去申请航线！”
叶主任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继而直白道：“我老师人倒是在北市，但他老人家已经退休了，人经常性失联，不一定能联系上。”
“您也联系不上吗？”司听瑜不太熟悉脑外科这个体系，自然也不认识这位退休的老主任。
“小司医生，老实说，我老师早就放弃我了，因为我十年前收过患者家属的红包，他嫌我有辱门楣，已经十年没理过我了。”
“……”陆云景要完了。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不过……我老人家很关心自己的关门弟子，我那个小师弟一定能摇来他！”叶主任习惯了说一半留一半。
“那您的小师弟是？”
“小司医生你一定知道，就是去年和你同批进医院的那个男生，彭万里。”
听到这个名字，陆祈川倒是比司听瑜更快反应过来。
出了张薇薇那件事儿后，司听瑜身边突然冒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不放心。
所以他……指使李队长去偷过这个男人的简历。
确实是一位很优秀的男性，不过，司听瑜一定不喜欢他！
好险，还好已经领证了……
司听瑜回忆了一会儿，也想起了这位人物。
当时她还大言不惭地介绍人去了自家舅舅的私立医院，殊不知他的人脉网这么广。
不过，也能理解，像彭万里这样自立自强的人，如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断然不会随意玷污这段宝贵的师生情谊。
司听瑜如今却是庆幸，还好去年彭万里接受了她的好意……
“叶主任，我认识这位彭医生。”
“对对，你认识就行，他去年跳槽去私立了，私立赚得多，他的家庭也确实需要一份能迅速变现的工作，小司，你可以尝试联系他。”
司听瑜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接下来这项庄严的任务。
“好，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系。”
交代完手术风险，叶主任习惯性地问了两句病史：“陆董这次病发前，是否有过治疗？”
黎觉夏连连摇头，笑容苦涩道：“没有，没有的，他去年体检还是健康的，谁能想到……我们都不知道他生病了，这病来得太突然了。”
针对这一说法，叶主任倒是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陆夫人，你们也许不知情，但陆董对他的病情应该了解得十分清楚，在他的血清中，我们检测到了肿瘤抑制剂的标志物，根据时间推断，早在一年半前，陆董就去医院接受过免疫治疗。”
此话一出，不只是黎觉夏，就连陆祈承都愣在了原地。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又迅速理出了蛛丝马迹。
比如，陆云景为什么激流勇退，在陆氏并不算安稳的情况下，直接放权给他……
比如，陆云景为什么突然决定将陆祈川送往公立医院，强逼着他接受治疗……
过去的一切反常串联起来，就勾画成了陆云景的用心良苦。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提前布局谋划了这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黎觉夏的情绪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她无法接受陆云景在过去的一整年时间里都在独自面对病痛，更无法想象陆云景在规划自己的生命时会有多无助。
“笨蛋！阿承，你爸爸就是个可恶的笨蛋！他为什么不说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呜呜我可怜的小川，你爸爸他凭什么不告诉我们啊，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所有人呜呜……”
“不哭，觉夏，云景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难过，你现在这样，他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咱们这个年纪了，情绪不能激动的，你要保重好身体，有医生在，有我们在呢，会没事的！”
余音一边柔声劝着，一边搀扶着浑身瘫软的黎觉夏往VIp病房走去。
黎觉夏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了。
叶主任看多了这样的场景，除了怜悯外，他更应该做的，是给患者家属仔仔细细分析清楚利弊，方便他们做出今后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陆总，相关情况你也了解了，做手术，那这个术中风险肯定无法避免，预后情况也因人而异，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如果不手术，选择保守治疗，那陆董很大可能就是现在这样昏迷的状态，后续他的生命体征可能要完全依赖仪器来维持。是否手术，需要你们家属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叶主任言尽于此，只不过，出了讨论室后，他还是悄悄嘱咐了司听瑜一句。
“小司医生，针对陆董的病情，你联系到我老师后，我们会向相关科室申请会诊，到时候你一定来参加，再者……听瑜，抛开主管医生这个身份，我的建议是，这台手术，有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