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牧终于明白，自己作为臣子，和李世民这个帝王的分歧到底有多大。
李世民作为帝王，他想的是大唐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命令。他用儒家思想给众人洗脑，让众人紧紧跟随他的脚步，这就足够了。
只要有一小部分人有自己的思想，听他的命令做官，帮着他管理国家，这是最好的结果。
而自己的想法是，每个炎黄子孙都有自己的思想，都能做自己的主人，不任由他人摆布，不像傻子一样被他人随意拿捏。
不说别的，就冲这思想，在李世民眼中，自己的新学，永远比不过儒家思想。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办新学，李世民干不起劲，甚至有抵触情绪，合着是这原因。
“陛下，我发自内心的跟你说一句真心话。如果大唐想凌驾于众族之上，必须普及知识。只有读书人的基数变大，才能发掘出更多的有用之人。以后的社会，人不单可以水里游，还可以水下游，天上飞。当然，这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努力。”
“你别跟朕扯这些，朕就问你一句话，女人都不生孩子了，人口没有了，国家还强哪门子盛？”李世民显然已经不耐烦。
“陛下，以前女人十来岁就生孩子，一尸两命的事经常发生，这能行？现在女孩子读书，也只不过读到十八九岁。这个年纪在成亲生孩子，死亡率将大大降低。”
“如果她们读书读傻了，不愿意生孩子呢？如何解决？”
“陛下，传宗接代是刻在炎黄子孙骨子里的事，谁愿意让自己绝后？你担心的生育问题，那根本就不是生育问题，那是财富分配问题。只要财富分配不出问题，让底层人能看到希望，让穷苦人觉得努力能改变命运，她们怎么可能不生孩子？”
张牧觉得这是大事，不等李世民开口，立马继续说道：
“陛下，其实读不读书，不影响人口增长。真正影响人口增长的，是财富分配。如果好的资源都被氏族功勋，都被掌权者瓜分完。底层人看不到希望，觉得自己生了孩子，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命运，她们自然不会生孩子。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过自己苦逼的生活。财富分配是国家的基石，文化是国家的血液。这两个东西不冲突，只要这两个东西解决了，人口必然增长。”
“比方说呢？”
听到李世民这话，张牧知道，平日里李世民没少思考这事。
既然你想听，那就最后给你上一课。至于你能不能听得进去，就不是咱的事了。
“陛下，既然你想听，那我就举两个例子。咱们就说我府上工坊里的二狗子，他爹死的早，跟他娘相依为命。没进我工坊干活时，他和他娘是半乞丐身份。没钱没地没房子，走到哪哪就是家。后来他到我府上工坊干活，能吃苦，肯钻研，不搞事情，我自然喜欢这种人。二狗子一路从工人干到技术骨干，一年可以拿两千贯工钱。现在他买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家人幸福美满。”
“就这？”李世民满脸鄙夷。
“陛下，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是驴头不对马嘴？你仔细想想前两年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一件事？说我工坊里的工钱高，要优先用你推荐的人。甚至要求我把招工的权利放给朝廷，我用什么人，由朝廷来选。当时如果我同意了，二狗子他还能有今天的生活？我工坊里好的岗位是不是都被朝廷那些官员家亲戚朋友霸占了？
就因为我没同意，二狗子的日子才有盼头？就因为二狗子这种人都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大家才对生活有盼头。大家觉得，只要踏实肯干，肯定有翻身的时候。只要玩命的干，日子肯定越来越红火。
这是什么？这是希望，大家有了希望，才会成亲，生孩子，才会更努力为孩子创造更多大的财富。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听你这个皇帝的。
反之，如果玩命的努力，最后还是没有机会，那谁还努力？反正怎么努力都没用，还努力个屁？干的多，错的多，还不如不干。
大家得过且过，过一天是一天，自己都是牛马，还生小牛马干嘛？生个儿子，养一帮孙子？煞笔嘛不是。
陛下，你想想看，当大多数都这么想了，都不努力干活了，咋整？谁听你的？你们这些不劳而获的人，吃什么？喝什么？
杀羊吃，可以，别杀绝了。割韭菜，也可以，别割的太狠。
陛下，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什么新学思想，儒家思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财富分配一定要稳住，万万不能让那帮有权利的人把所有的财富都揽到自己手里。那帮人子孙后代无穷多，会把大唐吃垮的。”
“有点意思，还有呢？再举一个例子。”李世民面无表情，张牧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李世民听进去了没有。
“陛下，我再举一个读书的例子。自从有了廉价白纸，有了印刷术，读书人是越来越多。读书就是想做官，这个无可厚非。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调查过。这两年新上任的官员，不管大小，平民百姓子弟占多少？”
“一多半。”李世民说的非常自豪。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我一直跟是世家过不去，跟皇亲国戚过不去，跟功勋过不去，我敢杀人，杀很多人，这才给平民百姓子弟争取到这种机会。
底层人读书有出头之日，大家就有希望。只要用功，只要肯努力，就能成功，大家都有上进心。可如果不对那些世家，皇亲国戚打压，以他们的尿性，能留机会给平民子弟？
当他们垄断了官员这条路，当底层人觉得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了，那……
“那又怎么样？”李世民鄙夷的盯着张牧。
“那就会重新来一次，当初你是怎么从老杨家夺下的江山，也会有人怎么从你老李家把江山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