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良跟着苏云走到僻静角落，直到苏云停下脚步后，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了，苏云？”
苏云抿着嘴巴，思考着应该怎么开口。
赵元良见状，爽朗的笑了笑：
“有什么事尽管跟老师说，不用有顾虑。”
苏云看向赵元良，点了下头，便直接问道：
“您还记得叶复吗？”
叶复两个字传入耳朵，赵元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瞳孔骤然一缩。
但下一瞬，他便深吸口气，重新恢复了微笑模样。
只不过这个变幻虽然极短，但还是被苏云捕捉到了。
甚至，苏云还感觉到，赵老师此时的呼吸明显比刚才粗重了几分。
他看着赵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对此有过预想，但赵老师的反应还是令苏云感到惊讶。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赵老师显露失态模样。
“看来，老师是有故事的人啊……”
苏云心里感慨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上次在魔都集训，叶教授曾给我们上过一次讲座，他的讲演水平真的很高。”
“讲座结束后，叶教授还专门和我聊了几句，另外他知道我是你的学生。”
听到这，赵元良点头笑了下，缓缓说道：
“叶教授是我的老师。”
苏云点了下头，露出认真倾听之色。
“我之前和你提过，宋和风是我的本科同学，而叶教授便是我们当时的老师。”
赵元良顿了顿，眼中显露追思之色，继续缓缓说道，
“至今回想起来，那四年时光对我来说，依然是一段格外美好的岁月。”
“大学毕业后，我便成为了前海中学的数学老师，和风则是继续深造，一直待在大学校园，后来更是成为了数学教授。”
一些久远的画面在脑海浮现，赵元良不禁想起前些天宋和风给自己打过的电话。
大学时代，他们可是一起相处了四年的好友，彼此间具有深厚的友谊。
如今，两人也是足足十多年没再见过面。
想到这，赵元良有些唏嘘，摇头叹了口气。
苏云耐心等了几秒，主动说道：
“上次数学国集时，宋教练和我提过这些，而且我还知道，您当年是叶教授最喜爱的学生。”
赵元良脸庞抖动了下，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想到自己这位恩师，赵元良内心便剧烈波动起来。
他尽可能维持着平静，干脆的问道：
“所以，你单独叫我过来，提起叶教授是？”
苏云看了眼赵老师，缓缓露出认真之色，说道：
“从魔都回来前，宋教练曾嘱咐我给你带一句话。”
“阿风让你给我带句话...”
赵元良眉头微微皱起，嘀咕一声，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不禁询问道：
“什么话？”
苏云认真解释道：
“准确说，是把叶教授当时说过的一句话带给你。”
赵元良瞳孔骤然一缩，嘴巴下意识抿紧起来，紧盯着苏云。
“他为你感到骄傲！”
苏云明明不大的声音，此刻落在赵元良的耳朵里，却好似一道雷鸣炸响。
整个人直接失神，陷入到一阵呆滞当中。
望着赵老师这般模样，苏云眨巴两下眼睛，内心也是小小震撼了一番。
仅仅一句话，便令赵老师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看来，叶教授是赵老师心中的一个结啊，还相当不小。
好半晌后，赵元良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叶老师真说过这句话？”
苏云毫不犹豫的点头，快速说道：
“是真的，这是叶教授在那场讲座后和宋教练说的话，我亲耳听到的。”
下一刻，赵元良低下了头，两只手掌捧着面颊，久久无言。
仅仅透过对方那微微颤抖的身躯，苏云便能感受到赵老师内心的波澜。
“我曾是叶老师最喜爱的学生，从小我的梦想便是成为大数学家，我人生中的很多时间也都花在了数学上......”
在某个瞬间，赵元良放下手掌，缓缓讲述起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大学四年期间，在绝大部分科目上，我的成绩都是班级第一……”
苏云全程都在认真聆听。
直到对方说毕业后，来到前海中学成为了一名数学老师，苏云闪过一丝好奇之色，不由问道：
“既然老师您大学期间，基本都是全班第一，那为什么不再继续深造下去，循着自己的梦想努力去成为大数学家呢？”
赵元良看了眼苏云，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摇头道：
“因为四年下来，我清醒的认识到一件残酷事情：”
“我的天赋不够，即便我再加倍努力，也无法弥补天赋上的短缺。”
听到赵老师的解释，苏云有些愣神，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学习毫无疑问是件吃天赋的事情，苏云深刻明白这点，而在高等数学上，更是如此！
重重吐出口气，苏云再次问道：
“我曾听宋教练说，老师您是因为没解出一道数学猜想，然后成为了高中老师？”
赵元良摇摇头，笑着说道：
“不完全是这样，但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道猜想我研究了三年，其实最初根本也没抱一定要解出的决心。”
说到这，赵元良顿了下，脸上闪过一丝自嘲，
“长期的班级第一，曾让我误以为自己数学天赋真的还行，将来不是没机会成为大数学家。”
“直到深入研究后，我的眼界被彻底打开，接触了一些真正的天才，我才...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个普通人。”
赵元良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哽咽：
“可怕的不是解不出这道猜想，而是我非常清楚，我永远实现不了年少时的梦想了，这不是努力能够改变的。”
永远实现不了年少时的梦想了……
听完赵老师这番话，苏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心灵深处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身体内仿佛有一股极其压抑的感觉在不断膨胀。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苏云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舒服了些。
赵老师能够长期保持班级第一名，还是叶教授最喜爱的学生，可见在学习方面一定是很努力的人。
怀着成为数学家的梦想，漫长时间里赵元良不曾间断过努力。
一切始终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似乎唾手可得。
直到某一天，恍然发现囿于天赋，自己根本不可能实现梦想。
不带一丝征兆，琴声戛然而止，意识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过去一切只是个彩色的泡沫，如今泡沫破了……
这样的遭遇，实在令人唏嘘。
“哎。”
看着神情低落的赵老师，苏云心里也不好受，心里叹了口气后，想着要安慰一下：
“老师，那您……”
声音直接被打断，赵元良摆手笑道：
“虽然这个真相很残酷，但我早就接受了，而且我也想通了。”
“既然我热爱数学，即便自己成为不了大数学家，以后能够带出一个大数学家，也够了。”
“这么多年下来，我总算等到了一个好苗子。”
赵元良脸上显露发自内心的喜悦，注视着苏云。
“呃……”
被寄予成为大数学家的厚望，苏云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缓缓挤出一抹笑容，挠了挠头。
“哈哈哈……”
看着脸上有些窘迫的苏云，赵元良爽朗的大笑起来。
“呵呵...”
苏云跟着笑了两声，然后好奇的问道，
“那，那个让您研究三年，深刻认识自我的猜想是？”
“黎曼猜想。”
轻飘飘的四个字传入耳朵，苏云当场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