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初补,余威未散。
墨尘立于虚空,白发在残余的能量乱流中微微拂过。
他身影未动,因为他知晓,今日他若想离开,并不容易。
九道浩瀚无匹、性质迥异却同样威压乾坤的气息,如同九根擎天之柱,搅动着这片方才安宁的空间,瞬间封锁了四方上下一切去路。
九道身影,或威严如狱,或飘渺如幻,或狰狞如魔,或沉凝如岳......在翻滚的云气与未散的法则涟漪中,将墨尘所在的这片空域,围在了中央。
“天网破碎,死气倒灌,九狱几近倾覆,此等因果,皆系与你身......好一个异数。”一个声音响起,如同亿万颗星辰在寂灭前摩擦,来自一位身躯仿佛由无数旋转黑洞构成的狱主。
身形枯槁,仿佛一具披着陈旧暗金帝袍的千年古尸。皮肤是失去所有水分的青灰色,紧贴着骨骼,眼眶深邃,其中跳跃着两团冰冷的白色魂火,毫无感情。
周身弥漫着最纯粹的“终结”气息,并非狂暴的死气,而是万物必然走向的、寂静的“死”。
他所处的空间,连时间的流失都仿佛变得缓慢、粘稠,最终归于凝滞。
帝袍上绣着无数闭目的安详面孔,那是一个个被其权柄“赐予”永恒宁静的世界缩影。其周身似悬浮着一柄柄白骨权杖,杖头是一颗颗静静旋转的、微型黑洞般的灰白球体,吸收着一切逸散的生命波动。
死狱,死帝!
“若再这般任你而为,九狱怕是再难有安宁之日。”一位周身流淌着熔岩与罪孽符文、宛如活体炼狱的狱主低沉,声音震得空间嗡嗡作响。
身躯宏伟,通体由一种流淌着暗红熔岩纹路的漆黑冥铁巨岩构成,仿佛一座行走的活体山脉。关节处是轰鸣转动的齿轮状岩石构成,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着沉闷的巨响与地面的震颤。
面容粗犷如山岳雕刻,双目是两池缓缓沸腾的炽热岩浆。
气息沉重、稳固、不可撼动。
周身似悬浮着一柄如山峰般的巨型岩锤,锤头上沾染着永不熄灭的狱火。
地狱,岩帝!
“鬼天机曾说,你乃九狱唯一的希望,而如今......我等只看到了你身怀不祥,乃动荡之源。”
一位笼罩在无尽悲伤与死寂美感中的女性存在,身披仿佛由泪水与灰烬编织成的素白长裙,长发如流淌的墨瀑,面容绝美却毫无生气,眼眸低垂,眼角永远带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泪。
她声音冰冷如寒潭。周身萦绕着令人心碎欲绝的悲恸法则,无声的哭泣与绝望的叹息是她的领域。
气息哀婉、凄冷,能引动生灵内心最深处的伤痛与遗憾,使之沉沦于永恒的悲伤幻境。
魔狱,殇帝!
鬼天机:“......”
“小友,没想到这么快便再次‘见面’了。”
似一种沉重、缓慢、如同巨轮碾过黄泉路般的法则脉动,这脉动自带韵律,仿佛心跳,又似钟摆,无情的度量着亡魂的罪业。
与之前古战场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头顶垂落玄色的平天冠,面容藏于珠帘之后,只能看见一双深邃如无尽轮回的眸子。
珠帘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或意念波动而轻轻摇曳,发出细微如魂铃碰撞的清音,似能镇压一切鬼哭神嚎。
他的气息,没有死帝的寂静,没有殇帝的悲戚,只有一种如山如狱的绝对威严,他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黄泉轰鸣,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听着的轮回印记上。
冥狱,冥帝!
墨尘侧目看去,眸光中毫无波澜。
“此子掀动的风云......当真是让人惊骇至极。”
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翻涌、吞噬所有光线与色彩的“活体暗影”。勉强可辨的人形轮廓边缘,不时散发出丝绒般的纯粹漆黑。
没有五官,但在其面部位置,时而浮现出星辰寂灭的幻象,时而化作能吸摄心神的无敌漩涡。
气息诡秘、深邃、充满未知的恐惧。他并未发出声音,但意念波动如同直接在灵魂中响起低语。执掌永恒的夜晚与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与罪恶。
黑狱,黑帝!
“倒是生的俊俏......”
形象艳丽而恐怖,身着色彩斑斓,仿佛由无数剧毒生灵皮囊缝合而成的华服,肌肤呈现出一种诱人又危险的魅紫色,唇色漆黑。
容貌妖艳俊美,眼皮流转间却带着致命的毒素。周身弥漫着甜腻与腐臭交织的氤氲毒瘴,色彩不断变化。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在被缓慢腐蚀、融化。
气息诡谲、阴毒、防不胜防。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不同颜色的毒烟。
毒狱,毒帝!
“崩坏,动荡,祸乱......希望,异数难测啊!”
最难理解、混乱无序的存在。形态在不断扭曲、变异。
时而是无数眼球堆积的肉团,时而是由违反几何原理的黑色晶体构成的棱柱,时而化作一片亵渎神圣的扭曲符文洪流......
唯一不变的,是其核心散发的、纯粹而疯狂的“邪异”本源。
气息混乱、扭曲、亵渎常识与法则,能污染认知,使直视者心智错乱。
邪狱,邪帝!
“你今日,怕是难以离开。”
其身如一团不断凝聚又消散的”绝对之暗“。这黑暗并非纯粹的无光,而是仿佛蕴含着无穷层次的深灰、墨黑、以及某种吸收所有色彩后沉淀下来的终极幽邃。
黑暗的轮廓在缓缓流动,时而勾勒出巍峨帝座的虚影,时而显化出覆盖天地的宽大帝袍下摆,但始终无法窥见其“本体”。
黑暗深处,偶尔亮起一双眸子,那不是两点光芒,而是两个缓缓逆向旋转的、仿佛能将宇宙终末景象吸收进去的幽暗漩涡。
凝视这双眼,只会感觉到自身的存在、记忆,都被无声地解析、吸纳、归于虚无。
他的气息,是纯粹的“阴”。
是万物的背面、沉寂、归藏与孕育未发的“潜能”。寒冷,但不刺骨;沉重,但不爆裂;仿佛一切活动止息后,是那最深沉、最基础、等待下一次“交易”的底蕴状态。
他所过之处,声音会被吞噬,能量会趋于平复,连最狂爆的情绪都会莫名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畏惧的、天地未开般的原始阴静。
阴狱,阴帝!
“扰乱基序,此子身系大变,关乎整个九狱之安稳,其因果,其归属,非一狱,非一人可决。”
他所出现的空间,开始腐烂、变质。坚固的虚空泛起墨汁般的涟漪,滋生出无数惨败的手臂虚影、哭泣的鬼面浮雕,空气中弥漫开铁锈与腐朽血肉混合的甜腥味。光线在此扭曲、暗淡,仿佛被无形的怨念吞噬。
其形态永远处于一种“流动”与“聚合”的状态,其轮廓是一个披着似乎由无数挣扎鬼魂编织而成的破烂“万鬼帝袍”的巨影。但那帝袍本身就在不断蠕动,袍角时而化作吞吐黑舌的巨口,时而延申出带着倒刺的狰狞骨肢。
帝袍之下,无数扭曲、残缺、充满极致恶意的鬼魂,如同活体蛆虫般在那翻滚、融合、分离。时而凸显出一张占据半个胸膛的狞笑巨脸,时而又伸出数百只疯狂抓挠的细小手臂。
这些鬼魂并非装饰,每一个都散发着生前极致的痛苦、怨毒、憎恨与疯狂。它们的嘶吼、诅咒、狂笑、悲泣,汇聚成一股永不停歇、足以使人神魂错乱的“万鬼悲鸣领域”,自发地笼罩在他周身千里。
他的气息,已不能用“强大”来形容。那是“无限”的恶意,“终极”的混乱,“原初”的怨憎集合体。沉重如亿万冤魂叠加的孽海,粘稠得让空间都变得滞涩,又狂暴得仿佛随时会炸裂,将一切拖入永无止境的鬼蜮狂欢。
那双“幽蓝火眼”,目光所及,法则哀鸣。
他是九位狱主中,最强大、最恐怖的存在。
鬼狱,鬼帝!
墨尘面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虚弱,但腰背挺得笔直。
他缓缓环视四周那九尊代表着九狱至高权柄的身影,眼神中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了然。
轰——
鬼天机一步踏出,移至墨尘身旁,周身气息涌动,气息虽未完全爆发,却如深渊般将针对墨尘的绝大部分压迫无声化解。
“诸位。”鬼天机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天裂已补,危机暂解,他之功,尔等皆见,至于因果缘由......我自会与诸位理清。”
“鬼天机。”毒帝声音冰冷,道:“你可敢保证,他不会再引起第三次天裂?”
“这般灾厄,九狱还能任他折腾几次?”
“他既是九狱唯一的希望,我等自然也不会为难他,我等只是有些事需要询问他。”
“他自可继续在九狱之中行事,但......他必须要在我等视野之中。”
鬼天机:“......”
墨尘缓缓抬眸,看向身侧沉默,眉目微微蹙起的鬼天机,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却在这针落可闻的紧绷时刻,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目光掠过九位狱主,最终投向那方才缝合的裂口之处,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字字清晰。
“留我?”
“审我?”
“禁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配合那满头白发,竟有种惊心的桀骜与嘲讽。
“就凭你们,拦得住这九狱之上,真正的塌天之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