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恭厂，在朱祁钰让工匠造出左轮枪后，搭配的富贵弹就成了工匠改进火枪的方向。
富贵弹的单发方式，需要改装火枪的装填方式，这就需要更加精湛的工艺，如此才能让后膛火枪保证气密性。
枪支的改进对于手艺精湛的工匠而言，现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反过来，富贵弹的撞击方式还是太过于简陋，限制了工匠对于枪支的设计。
王富贵现在就是苦恼于此，虽说现在他已经吃喝不愁，身份今非昔比，但也没有不思进取，对于圣人的伯乐之恩，那也是肝脑涂地。
他所造出来的富贵弹，和圣人的子弹，在体积上还是有几分出入，所以王富贵也知道，这不是富贵弹的极限。
既然是以自己命名的东西，王富贵自然是要将其完善。
至于取人性命什么的，王富贵可没有心理负担，相比取人性命，这富贵弹能为大明带来和平，所救之人何其多。
“徐工，听闻格致院近来有了新书，某要去看看，说不定能增添新的思路。”
正在机床摆弄的王富贵，眼见成天待在工厂里也没有什么改进，就想着回格致院再看看。
到了王富贵这一层级的工匠，是可以前往格致院自学，好比眼前的徐工也是一样，就算是简单的几何学，对于工匠的提升也是巨大。
特别是精工方面，全靠工匠的双手，车刀每进一丝，那对于气密性就有着天差地别的效果。
“王工可知道的晚了，前些时日，消息已经传到王恭厂了，有不少工匠都申请了。”
闻言，徐工乐呵呵笑道，也是王富贵成天泡在机床旁，充耳不闻窗外事，这才消息慢了几天。
王富贵拍了拍脑袋，又甩了甩头，道：“总是觉得脑中有灵光，可是又想不出来。”
“如此，王工还是多出去走走，圣上对于您又无限制，王恭厂进出自如，只要报备一番。”
在王恭厂的工匠，对于那些尽心尽力，又能力出众的工匠，那都是给予崇高的敬意，而王富贵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就算图纸非他们所画，可能造出来也是本事，其中所需要劳心劳力，也就只有参与者知道。
“那成。”
王富贵点头，道：“那某这便去。”
“且慢，王工还是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总归格致院是学习之所，一身泥污，倒显得不尊重了。”
见王富贵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徐工便开口提醒道。
出门在外，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这可不是什么讲究，而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是极，是极。”
王富贵提了提神，看着自己一身油污的工装，还有双手黑得跟炭一样，用这样的手去翻书，这样的裤子去坐椅子，那岂不是给图书馆的人平添麻烦。
待王富贵离开后，徐工才转身视察其他工匠的工作情况。
在王恭厂，到了技师这一阶段，只要想要进取，深耕手艺，那么就要想办法提升自学能力，这个程度，很多东西可不会有人手把手教。
王富贵回去搓洗了一番，并且换上了更加体面的衣服，这才前往格致院。
刚入格致院，王富贵就看到三三两两结伴的人，或是捧着书，或是在凉亭的石桌上，相互探讨，并且不断写写画画。
如今比起国子监，格致院的文风更为昌盛，也不是那些之乎者也，吟诗作对，王富贵所看到的，不是算学就是各种图形。
熟门熟路地来到图书馆，王富贵刚进来，就问前台，道：“老先生，听闻图书馆来了一批新书，某想借阅一番，可是在哪里？”
前台老人抬头看到王富贵，咧嘴露出残缺的牙齿，道：“王师傅可许久没来了，现在应该借不到，那些书，一有空闲，就马上有人要，你可来得不是时候啊。”
闻言，王富贵挠了挠头，自己在年后就一直泡在厂里，失去了先机。
“那行吧，我去找找别人问下。”
王富贵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改口道：“不知陶有道和刘升他们，现在可在图书馆中？”
图书馆找不到，可不代表在其他地方找不到。
在格致院里，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所以有不少人会手动抄录自己想要的书，如此在将书还回去后，自己就还能看。
王富贵是知道这些，而且他在格致院并不是没有认识的人。
前台老人想了想，随后摇头道：“没有，今日没看到几人。”
“谢老先生了。”
王富贵朝着前台拱手告辞，立马就前往格致院的宿舍，大多时候，格致院如果没有人要分享自己的学识时，应该就是待在宿舍或者其他地方。
宿舍有大门，而大门旁就是门卫，基本上住在宿舍的人，门卫大爷也都认识。
问了下，陶有道他们果然是在宿舍，而王富贵有着宿舍的出入证，给门卫出示之后，就能直接进入。
格致院的宿舍，一间就住四个人，还配备了书桌等设备，因而在宿舍之中与舍友探讨学问也是不少人的做法。
按着印象中的路，王富贵来到陶有道他们的宿舍外，门是打开着的，还没到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站到门口，王富贵抬手敲了敲已经打开的房门，见对方看过来，发现自己才开口道：“诸位是在讨论何事？”
“王师傅，今儿来此，是为了那一批新书吧？”
刘升起身将王富贵给迎了进来，道：“就是讨论那新书中的问题，还有前几日圣上留下的提问。”
进了宿舍，每个人都道了声问候，王富贵才好奇看向桌面，上面就摆放着手抄的书籍和各种写着公式的纸张。
“可是有什么问题，快跟我说说。”
王富贵很快就加入了讨论，而陶有道他们也将问题描述给王富贵。
拿起书，王富贵边看边听着，毕竟没看过书的他，对于问题也是不懂。
等陶有道他们说完之后，王富贵忍不住道：“公式我倒是能够理解，不过那落地的问题，还能计算出来？”
“应该是可以。”
陶有道抓了抓头发，道：“不，一定是可以的。”
“没错。”
一旁的刘升和班承也齐声道。
现在王富贵所知太少，便道：“我是来借书看看的，现在可否？”
“没问题，不过最好是在此处看，说不定等下我等还要用到。”
刘升开口，这书就是他手抄的，所以陶有道和班承都看向刘升。
“好。”
王富贵点头，自己找了把椅子，就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而陶有道他们也都回到桌前，一起探讨着公式问题。
耳边传来的讨论声，并不会影响到王富贵，这点声音，还比不上厂里的机床。
王富贵看着书中的各种图形，说实在，感觉对于他的子弹好像没有什么帮助，但王富贵没有立马就放弃，而是耐着性子继续看。
大明随着南方种甘蔗的农户多了起来，白糖的价格也变得十分便宜，甚至朝廷还直接将白糖定为战略物资，必要的时候，全国白糖都需要听朝廷调配。
其他人不知道，可王富贵作为和火药打交道的人是深知其中的原因。
光是在火药中加入白糖，就能极大增加火药的威力，这样的东西也必然成为朝廷的战略物资。
另一边，京城商会。
爱莱娜依照约定，单独来见陈凝香。
商队所设计的契书，需要由双方共同商定，而非光听一方就可以。
更何况这支商队可不是在大明境内行走，出了大明，随时都可能面对的危险更多。
“这是商会拟定的契书，你可识字，是否需要由他人朗读？”
陈凝香将契书摆在爱莱娜面前，今天她可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到了爱莱娜的旁边。
闻言，爱莱娜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毕竟不少人虽然会官话，可也不代表这些人就一定识字。
好比爱莱娜就是如此：“让人念一遍吧。”
将契书给推了回去，立马就有掌柜上前拿起，直接念给爱莱娜听。
等爱莱娜听完之后，陈凝香便问道：“如何？”
爱莱娜回想着自己和父亲讨论的一些关键问题，发现契书之中已经都有了，可见大明在这方面十分专业，让爱莱娜都感到有些吃惊。
“抚恤金是什么？”
想了想，爱莱娜开口问道。
“若是商队的人在外因意外而身亡，你我就要从利润之中抽出钱财，给予死者家属。”
陈凝香开口解释，这是很多商队都有的条例，她没想到爱莱娜会问这个。
“可是，我方的骑士并未有家人，如此该当如何？”
爱莱娜说完之后，咬唇有些为难。
“这个简单，就将条例换成由你们安排，这方面影响不大，毕竟，谁也不想出现意外。”
陈凝香思索片刻后，继续道：“就比如，若无家室，抚恤金便交由组织者。”
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在赚死人钱，可这一条不能没有，现在骑士没有家属，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可以。”
爱莱娜点了点头，道：“加上去后，我就没有问题了，你们的契书十分完整，十分专业。”
“那是自然。”
陈凝香莞尔，道：“在大明行商，契约精神十分重要，若是毁约，便是失信，会失去很多潜在的合作伙伴。”
将契书递给掌柜去更改，陈凝香又让人上了茶水和甜点。
见状，爱莱娜也没有马上离开。
“我脸上可是有东西，为何陈会长一直盯着我看？”
正吃着甜点，爱莱娜又一次感受到陈凝香的目光，这次只有两人，所以他就直接问了出来。
“你很好看。”
陈凝香撑着下巴，美眸流转，笑道：“比我见过的胡姬还要好看。”
这话说得，让爱莱娜不由得挺了挺胸，山峰直接颤动了几下，心胸满是自豪。
“你也很漂亮。”
当然，互夸是必要的，而爱莱娜也是真的觉得陈凝香很漂亮，有着东方女子特有的柔美。
“难怪会被大当家的喜欢。”
陈凝香说完，捏了个甜点就放入口中。
“大当家？”
爱莱娜疑惑喃喃，问道：“大当家是何人？”
闻言，陈凝香白了爱莱娜一眼，满是风情。
爱莱娜细细思索，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因为陈凝香本就是会长，而通过语境，看上的自己的那位大当家，还能是谁就一眼了然。
本来还能自持的爱莱娜，顿时就感觉脸颊升腾起了滚烫。
“陈，陈会长可和那位有关系？”
抬眸看向陈凝香，爱莱娜可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开门见山就问道。
而陈凝香直接耸了耸肩，随后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爱莱娜，道：“你猜。”
光是从对方的神情，爱莱娜就得出了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对方比自己还要早和大皇帝接触。
想着想着，爱莱娜开始想入非非了起来。
见此情况，陈凝香也猜到了爱莱娜应该猜出来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事实就是如此，爱莱娜作为后来者，说不定以后还得叫自己一声姐姐。
得知两人的关系后，爱莱娜就显得有些拘谨了起来，默默拿起甜点就小口小口咬着。
没一会儿，掌柜就将新的契书给拿了过来，似乎没感受到两人微妙的气氛，向陈凝香询问是否还要念一遍。
经过允许后，厅堂中就响起了掌柜的声音。
“那爱莱娜小姐，在此处签字画押吧。”
等掌柜念完，而爱莱娜又没有问题，陈凝香就除去红泥和笔，指着签名的地方，说道。
“是签汉字，还是罗马字？”
提着笔，爱莱娜一时犯难。
“两个都签一遍。”
陈凝香道，这样的情况，在胡商之中有不少，基本上都是汉字和对方的文字都签一遍，避免因为这种小漏洞而争执。
很快，双方的合作契书就签约完成，而陈凝香便起身，道：“我带你去以后值班的地方看看，虽然不要求每日都来，但商队出发和归来，总需要有个地方办公。”
就这么拉起爱莱娜的手，活像个大姐姐带着小妹妹。
而爱莱娜也没有拒绝，十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