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身边的六皇子,比自己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有所改变。不是样貌上的改变,而是气质上的。之前无论是韬光养晦的六皇子,还是锋芒初露的六皇子,身上独有着一股世家公子的贵气与从容。
而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像是一个真真正正从沙场拼杀而归的将军。尽管面容仍旧沉静,目光仍旧从容,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就在王茂平不露痕迹的观察两人的时候,永安侯的目光也已经锁定了他。他很早就想要见一见此人,而这种想法随着战事的推移变得尤为强烈。
如今,自己终于见到了此人,对方的样貌并不算出众,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的锋芒锐气,似乎只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沉稳。
可就是眼前之人,给了边军诸多助益,几次发现并帮助边军挫败了外族的阴谋,而那条扭转整个战局的通路,也是此人发现的。
对于傲鲁部来说,这位不是变数,而是克星。而对于边军来说,这个沉稳的年轻官员成为了最可靠的存在。这种沉稳的感觉,连永安侯都不得不承认,有着让他都安心的力量。
“肇原知府王茂平,拜见霍将军,拜见黎王殿下……”
带领众人行礼之后,王茂平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肇原知府王茂平携率历寿知县及肇原府百姓接诸位已故将士回家!”
“接诸位已故将士回家!”
“接诸位已故将士回家!”
尽管面前的是将军是皇子殿下,百姓们心中都有些紧张和惧意。但听到他家大人的话,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用尽全身力量跟着高声的喊道。
声音在略显荒凉的古牢关回荡,传到了古牢关的关城,也传到了稀疏的树林,惊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鸟雀,在天空中发出哀鸣,随后向着东南方飞去。
没有挽歌哀乐,在一片肃穆中,车轮碾过铺在地上的石板,穿过城门。空中的纸钱如雪一般飘落在地。
一辆辆马车在百姓们的陪同之下,向着远处缓慢的行进,直到离关口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无论是六皇子还是永安侯都没有说半句话,气氛沉重的让人的脚步都越发沉重,马车和众人走的很慢,时间也仿佛过得很慢,却在不知不觉中,看到了远处归丘的影子。
而后不久归丘之上,便又出现了数座新墓,因为骸骨已经无法区分,很多将士被埋葬在了一起。
祭文是由永安侯亲自执笔所写,伴随着百姓们的哭声,传遍归丘的每一个角落。
黄昏时分,从归丘向古牢关的方向看去,那隐隐约约的边墙,在夕阳的笼罩之下,变得明显。一辆辆马车向着古牢关的方向而去,继续着属于他们的使命。
百姓们则是由王茂平带领着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继续属于他们的生活。归丘之上,只剩下了归巢的鸟雀,在树间叽喳的鸣叫着。
即便府城百姓的心神都被傲鲁部覆灭的消息占据着,但对于知府大人升公堂也没有忽视。对于百姓们来说,傲鲁部不存在了,古牢关安定了,他们就更加有心情凑热闹了。
因此大清早,公堂外便又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一边对着结局已定的战事发挥想象力,一边猜测这次公堂上要断的案子。
中间也不乏有去过归丘的百姓,吹嘘着见过皇子殿下和大将军。虽然词汇有些贫瘠,但还是尽力描绘着两人的样貌,中途自然还要加上自己的一点点发挥与润色。听得一旁的差役嘴角直抽。
王茂平来到公堂上时,围观的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因此他也就不知道,继巡抚大人之后,百姓们又对永安侯和六皇子下了手。
“哟,这怎么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啊!”
惊堂木敲响之后,一群人被带了上来,让原本宽敞的公堂,变得紧凑。同时也将围观人群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这么多人,案子恐怕又不小啊!
“请大人为草民等人做主。”
“请大人为草民等人做主。”
“哦?尔等家在何处?”坐在公堂上的王茂平看着堂下的村民们,语气严肃中带着一丝的温和。
“草民等人来自石春县下田村。”
“草民等人来自石春县三庄村。”
“草民等人来自石春县土柳村。”
这三个村子的百姓,都是私贩货物路线的受害者,都被外族控制了很多年,亲人惨遭杀害。而如今来到公堂上的只是一小部分。
这些百姓在多年的孤立无援,饮泪吞声中,早就已经放弃了求助,也放弃了希望。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一天能够在公堂上,说出真相,为自己为亲人讨回公道。
这其中也包括柳杨,但与其他村民却有着区别那就是他还保留着一丝向外界求救的心思。
土柳村,除了更加偏远一些,似乎和别的村子没有不同。
但是从出生之后,他没有在村子里玩耍的记忆,而整个村子的人都好像不会说话一般。
即便是在家中爹娘也很少开口,说话时都要刻意压低声音。
当他哭闹之时,爹娘总是会惶恐的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准哭,被抓走了,就回不来了。”嘴被捂住时,耳边还不断传来爹娘带着慌张的声音。
最开始他还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胆子这般小,直到他的弟弟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却有人成为了他的弟弟。
村子中的压抑,那些人随意的打骂,让身为孩童的他都喘不过气来。他想如果村里人能够一起将那些坏人,打出去就好了,却看到一个顶撞的村民,直直的倒了下去,泥土被鲜血浸红,随后地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想如果能够逃出土柳村就好了,却看到一个试图溜出村子的村民,被绑在树上,身上满是鞭痕,慢慢的被蝇虫占据了身体。
他认识的村民、孩童一点点的在变少,但又好像没有变少,而柳杨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