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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奕青不知如何回答她,只能说:“不知道。”

宁容放下手中的书,有句话问过无数遍了,可还是忍不住问:“母亲是不是……回不来了?”

“胡说!”奕青凌厉地打断她,“她肯定会平安回来!”

宁容从未见过父亲因害怕而失了方寸,奕青自从由妖界回来之后,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整日整日往大将军府跑,不是跟霍九离两兄弟贴在一起,便是在伏魔殿与她皇祖父议政,几乎忘了有她这么个女儿。

“是容儿错了……”

奕青坐不了半刻钟,便起身冷冷离去,一句话也不留下。

宁容心下焦虑,却不敢招惹父亲,宫里帝后老用规矩束着她,无奈之下没有好去处,只能出去找蓬莱。

蓬莱今日休假,宁容来找他时他正给患病的老母亲喂饭。

“我母亲还没回来……看形势,她有可能回不来了。”

言罢终于忍不住,开始默默抽泣,蓬莱从没有安慰过女孩子,眼下不知如何作为,母亲的嘴巴一刻不停地往勺子上凑,他放不下碗筷,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太子妃娘娘慈悲大义,命不该绝,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无奈之下,只好这样安慰。

宁容抬起头抹抹眼泪,突然转了话题,悲伤道:“我父亲一定是疯了!听他们说,他去妖界接母亲时,竟让那令狐幽杀了母亲!”

蓬莱怎会相信?瞪大了眼问:“容儿你听错了吧?太子殿下怎会让人杀了自己的妻子?”

“八成错不了的。父亲从妖族回来后性情大变,如同陌生人一般,对我也是爱搭不理,我如今,都不敢同他说话了。”

说着说着,呜呜呜又哭了起来,仗着身边没有其他人,哭声越发放肆,弄得蓬莱手足无措,不得不放下碗筷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欲安慰几句。

还没想到措辞,宁容忽然将身子一歪,头抵到他肩膀上,用他肩膀上的衣料拭泪,又抓起他为数不多的长袖衫抹了把鼻涕。

蓬莱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待她哭够了,蓬莱才开口:“我猜,太子殿下那样说,有他自己的考量。”

“能有什么考量?!”

“或许是他和太子妃娘娘合谋演的一场戏也说不定啊。”他无端地猜测道。

“为何要演戏?直接去把母亲接回来不就行了嘛!”宁容表示不理解。

蓬莱摆摆手,一本正经地分析:“那可不一定,你想啊,妖界那么危险的地方,听闻令狐幽又狡黠多谋,寻常的伎俩肯定骗不过他,只能采用迂回战术,先从妖界转移到天庭,天庭算是太子妃的娘家,在那里总比一直待在妖界好。”

宁容转着搁楞搁楞的大眼珠,点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所以啊——”蓬莱终于抓住个空挡站起身,把衣服从她手中抢救回来,安慰道,“太子妃娘娘是在天庭过渡,容儿权当她回自己本家去了,过几日就回来了。”

蓬莱分析的有理有据,宁容的小脑袋瓜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也就信了。

然而相较于蓬莱说的,白隐在天庭的日子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纵然提前封了穴位,烈阳草毕竟不是寻常的毒药,强烈的腐蚀伤及肺腑,白隐这么硬的底子仍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保持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终于在毒发的第五日夜间,天庭下起了大雪,夏炎昼夜不离衣不解带地守候在她身旁。第二日清晨一大早,天帝终于派人过来,宣布今日未时三刻光临流梦阁,让白隐准备接驾。

“是,多谢使者传旨。”夏炎代白隐谢过,当事人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实在无法下地谢恩。

待那使者走远了,白隐才渐渐清醒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没事吧?”

“放心吧没事,阿照和我都有分寸。”夏炎凑近她耳边低语,“陛下未时三刻要来。”

“方才我恍惚听到了。”白隐虚弱地看着他说,“提起阿照,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知眼下的处境,该不该讲。”

“有什么不能讲的,只管说。”

白隐低垂双眸,盯着那双握住自己的手,眼下水深火热的境地突然提起这档子事,不知道告诉他是好是坏。

“阿照从前告诉我,她喜欢你。”

紧握着白隐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夏炎眉间微皱,眼睛瞥向别处。

他并不惊讶,反而苦笑了一声:“我不过一不得势的没落神官,阿照足智多谋冰雪聪明,我怎配得上她的喜欢?”

“她视你为心中的正义,天庭唯一的清明。”白隐将内心的感觉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像了结了一桩心愿,轻松不少。

夏炎的脑中闪过关于阿照的片段,他与她相见甚少,除了谍报上往来,几乎没什么交流,一年之中不过见两到三次,有时候几年也见不到一次。在夏炎眼中,阿照是个时刻保持微笑的神秘女子,无欲无求般地睥睨万众,任何场面都不会让她惊慌。他猜不透她的心思,更想不到她也有喜欢的男子,而这个男子竟是他。

“我知道了,若有可能……我不会负她。”夏炎最终这样说,但是只是搪塞。他自认为与汐照没有任何可能,并非不喜欢,而是命运所迫。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随时都会被天帝打压,而汐照如今的处境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在一起?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未时三刻,天帝果然如约而至,他没有在凌霄殿或者别处召见白隐,而是屈尊踏雪来到偏僻的流梦阁。白隐猜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看自己病重,心生怜悯不想让她折腾;二是他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

白隐上午养足了精神,专门留足精力好下午应付他。

行礼落座,天帝悠然自得地居阁中正位,白隐立于阁中央,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坐吧。”天帝看她实在站不住,遂开恩。

“多谢陛下。”

挣扎着落座,白隐也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战战兢兢地贴着椅子边儿。

重重地咳了几下,慌忙拿出手帕捂嘴,几滴血珠留在了帕子上,角度不偏不倚,正好被天帝瞧了个正着。

“好几日了,病症还未减轻吗?”

“回陛下,烈阳草毒发,只会一次比一次重,不会减轻。”白隐有气无力地回答。

天帝仿佛有些动容,语气柔和道:“朕,也不是有意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臣明白。”白隐接过话,“臣的命是陛下给的,臣无怨无悔。”

她凄凄然地说:“当年若不是陛下将臣从下界接上来,臣自始至终恐怕都只是个孤魂野鬼,抢破了头也坐不上神官的位子,更别提侍奉您左右了。因此臣时刻对您感恩戴德,丝毫不敢忘却昔日的恩情。”

“那朕派你去魔界卧底,害你逃亡吃苦,后来又把你当做筹码嫁到魔界,你也毫无怨言?你都不恨朕吗?”

白隐深深望了天帝一眼,旋即跪下,语气恳切地说:“臣对陛下始终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烈阳草便是最好的证明。臣的性命都是陛下的,还会在意别的吗?”

“没有烈阳草,你确实不能让朕放心。”

白隐佯装惶恐,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磕到地底下。

良久无话,天帝缓缓起身走到白隐身边,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好了起来吧。”

白隐不敢,仍跪着。

天帝也不继续劝慰,抬眼向流梦阁四周看了看,像极了欣赏室内陈设。白隐看不到他的神态,却听他说:“你如今毕竟是……魔族的太子妃……”

“……”

“罢了,朕送你回魔界吧。”

他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步伐极快,身后一堆侍从几乎追不上他。

他离了流梦阁便往凌霄殿的方向走,众人不知他怎么了,以为他火急火燎地出来是因为受了白隐冒犯,龙颜大怒才至如此。

然而只有白隐知道,她,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终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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